希维尔的寺庙

他是骄傲的头领，他骄傲是因为成为头领不容易。他转动了几下脖子。多年前他和前一任头领打斗中受的伤还在疼。但他并不抱怨，因为这个伤疤使他记得自己的那次胜利。事实上，他身上的这个伤疤是最令他放心的东西。年轻的格尔夫猫看到它就没有足够的勇气打败他成为头领。雄猫的懦弱是很平常的。像他这样的雄猫成为头领在他们种族里是稀有的。不过，他不明白雌猫为什么这么多年不为争夺领导权而战。

他走到妻子尸体旁，她已经濒临死亡。他用角将刺在她头后脑部的箭推进去。他知道该怎么对付谋杀者。他真的很爱这个凶恶的老婆。可现在他不得不开始思考选谁作为新的皇后。其他的雌猫听到他妻子的死讯就开始和他调情，露出牙齿做着亲密的动作。他得控制住性欲，选一个最适合的猫作为他的新娘。他将此归功于他的骄傲。

突然，他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震动。他用鼻子——在黑暗里他唯一相信的东西，朝震动的方向嗅了嗅，他希望那是一条美味的大虫。一顿丰盛的大餐会驱散他的痛苦。他朝发出味道的方向走了几步，其他猫正盯着他看，他非常了解。虽然他们看不到他，但是他们和他在一起时间久了，通过他发出的声音就能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也能够通过他们爪子发出的声音判断他们正在模仿他的动作。如果这不只是一条虫的话，他会很高兴地与他们分享。可是，如果只有一条虫子，他们知道他们是不可能挑战头领的。

他感觉到震动越来越强烈，他开始变得很兴奋。他不希望这只是一条虫子引起的震动。猎物越来越近！想到几天前失败的那场战斗，他决定要更加小心。在确信猎物离他近得逃不掉或无法反抗前，他不会显形，不打算像他妻子那样躺在地上，箭插在头上死掉。

震动越近，他越兴奋。他闻到的味道很熟悉。突然，他怀疑这些新的来犯者是否就是杀害他妻子的凶手。这味道令他想起了敌人，他希望天不要这么黑。事实上，他可以感觉到月光，但他需要看得更清楚。他需要更多的月光看清敌人溃败逃跑时的鲜血和脸上的恐惧。鲜血和恐惧有很明显的气味，不会有错。

他感觉到猎物几乎就在身边，他张开爪子，拱起身子，强壮的腿准备向前一跃，尖尖的角对准气味传来的方向，他已经准备好进攻。现在他需要几秒钟让它的身体显形。他确信他周围的那些追随者也同样做好了准备。

然而，他还不能进攻。

因为猎物的气味突然变了，它的鼻子闻到的完全是地狱的味道。

一闻到这极其恐怖的味道，他忘却了复仇和饥饿，拔腿就跑。

古尔林打开手上的瓶盖，他意识到勒米那句“你确定受得了吗”的意思了。瓶子的软木塞打开了，那瞬间混入空气中的异味，简直比最恐怖的噩梦还要糟。他和盖里杨在普塔布港口闻到的粪池气味与这气味相比，简直就像玫瑰花园了。他得紧紧抓住瓶子，这是唯一的能赶走这些嗅觉敏感的格尔夫猫的方法，那些家伙在黑夜里曾把他吓得半死。当然，勒米可能是错的，但他宁可不去想那种可能性。

他看了一眼悬吊着的手臂，好像一个无生命的物体。他尽量用布把下巴到眼睛盖住，那块布也是绷带，包扎他手臂的绷带，布上沾满了泥土和斑斑血迹，他感到不安。虽然受伤的手臂没有知觉，但他很高兴它还在那儿。

盖里杨告诉他，他意识不清地睡了一整天。这段时间对他的朋友来说够呛。凭着他们对处理伤口的经验，终于使他恢复知觉，还可以行走。他失血过多，但他们从草药中提炼而成的药剂使他恢复了力量。他们让他再休息一天，同时设计了一个新的穿越猫谷的计划。然后，勒米离开了他们，消失在丛林深处。当他回来的时候，他的大袋里装满了从荆棘植物上摘来的蓝色果实。这果实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勒米对他们抱有的这种想法嗤之以鼻。外表上看，果实确实没什么特别，但燃烧后它的灰烬会产生的异味令所有生物都恶心欲吐。勒米走到一边，将灰烬放进他们的水罐，那气味足以让他自己恶心。

看到月光照射下那神秘城堡，古尔林叹了口气。莫名的恐惧取代了他开始的兴奋。几分钟后，他们会在那里。尽管摆脱猫让他们感到宽慰，但是不知道城堡里还有什么等待着他们，这使他们没法松口气。

令人欣慰的是，戈尔巴现在在他腰上。勒米和盖里杨在他两边迈着坚定的步伐，看起来非常冷静，给了他更多的信心。他们尽力把有异味的水罐离得远些，但这不能被视为软弱。

他们继续行走，终于到达圆顶的主建筑物。圆屋顶的上方裸露着大大的长方形的洞，下方有一些突起的部分，一直延续到地面。勒米认为那看起来像是楼梯，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设计这样奇特的出入口。水壶里难闻的气味快要消失了，他把它放在地上。然后，伸手去触摸齿状突起的东西，但盖里杨令人担忧的声音阻止了他。

“不要！”

他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我们必须爬到入口。我认为再没有另外的路了。”

盖里杨撅起嘴唇沉思着。他对奇怪的阶梯感到怀疑，认为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能进入这个奇怪的地方。他拔出剑，用剑尖刺向离他最近的凸起。什么也没发生，勒米的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这时，巫师摸了摸勒米刚想用手抓的凸出的地方，突然，数十个小而锋利的刀片弹了出来，将凸起部位变成了一只能置人于死地的刺猬。

“上帝保佑啊！”勒米尖叫着。瞬间他几乎失去一只手。“该死的陷阱！”

“看来希维尔不是那么好客，”盖里杨咕哝着，“从现在起，我们每一步都得非常小心。我确信在里面我们还将面临更多的陷阱。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带头，我以前到过类似的地方。”

勒米点点头，他相信自己在战场上的技术；但智慧从来都不是他杰出品质中的一部分。他的种族从来都没拥有过出色的智慧。在这个让人恼火的城堡里，他真的没有理由不跟随老巫师。古尔林还在不眨眼地盯着刀片大口吸气。从他们在卡迪森林第一次碰面，他就没有再反对过巫师……

勒米说：“我们必须从其中一条通道爬上去。可我们怎么知道哪一条路有危险？”

巫师沮丧地摇摇头，说：“这里有几条不同的路。我们可以搬来石头，然后扔向凸出的地方。但是，这太费时间了。我想我喜欢用快一点的方法。”他走近弓箭手：“你可以把那个射下来吗？我指的是在我们头顶上那个洞下方的凸出物？”

勒米认真研究巫师指的地方。月光照射下它显得模糊不清，但可以确定的是，那是个如手大小、不高于两棵树的木头目标。虽然没什么乐趣，但他肯定可以击中。

“我甚至可以在上面写字”，弓箭手一边瞄准目标一边说。盖里杨笑了。

“我相信。但你只剩几支箭了。所以，你最好小心使用。”

勒米从箭袋中拔出一支箭，把它系在肩上绳子的顶端。一箭射中！看到箭射穿了凸起物，却没有刀片弹出来，巫师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刀片会很容易将绳子割断。

察觉到巫师心里所想，古尔林皱着眉头说：“怎么又是绳索？”

“别担心，年轻人”，盖里杨试着安慰他：“这次你不用爬。我还没有碰到有人能用一只手爬绳索的。你只要用你那条完好的手臂抱住勒米的脖子就可以了。我希望我能把你带上去，但我是个老年人。我想勒米没有问题。”

古尔林和勒米互相看了看对方。心想：不知道到时候谁会出问题？

没等回答，盖里杨就开始爬绳索了。他身手敏捷，完全不像是他这个年龄的动作。他尽量避免光脚踩到任何突兀的地方。有几处凸出的地方边上只有一点空隙，更加难爬。

当盖里杨到了箭插着的地方，他贴着边挤过去。他坐进洞里，自豪地对他们说：“看起来，我这把老骨头还结实吧。想来这儿吗？这儿视野真不错。”

古尔林叹息说：“我们应该等到破晓。我相信那时的景色会更好。”

勒米嘲笑地摇摇头：“当然，到那时我们肯定会成为格尔夫猫的猎物了。可能都不必等到早晨。我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了，水罐已不再有烟雾了。”

他用强壮的手抓住绳子问：“来不来？”

年轻的古尔林看了一眼脚边的水壶，没有再说什么，就用那只完好的胳膊抱住了勒米的粗脖子。水壶的味道不再刺鼻了，这肯定不是一个好迹象。一个人继续待在这个黑山谷里显然很不妙。

勒米没有巫师那么擅长攀爬。他的脚几次踩到了凸出的地方，有几次还险些让古尔林掉下去。进洞后他转身看看古尔林的脸，希望看到年轻人脸上满怀感激的表情。然而，他失望了。

古尔林尽量不往地上看，恢复正常呼吸后，他问：“接下来我们到底要做什么？”

盖里杨答道：“等天亮。”他将一条腿跨开，坐在入口处，好像骑马似的。“在这里我们相对安全，但是你不要睡觉……”

古尔林问：“为什么我们不轮流睡呢？”他的声音很轻，让人感觉他在乞求一样。

勒米叹了口气说：“听听你这是在说啥？你昨晚打呼噜的时候，我们就在你身边。老实说，我可受不了再来一回！”

盖里杨同情地看了一眼古尔林，点点头说：“我知道你状态不好，但是我们都累了，不再有力量互相保护了，倒下就是死亡。因此，我们最好还是醒着，我们三人都是。”

这是古尔林一生中最糟的一个晚上了，他浑身都疼。每次他一打呼噜，勒米就把他叫醒。在这些饱经风霜、没有合眼的老人旁边，他感到弱不禁风。他本来就不强的自信现在开始动摇了。当阳光照耀到他的眼睛时，他感到些许高兴。

“我的天哪！”盖里杨悲叹道。勒米和古尔林先看了他一眼，然后吃惊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他们看到的一切让他们更加迷惑。

洞口亮光照耀了城墙里的整个村庄。这个足以使卡迪最大城市黯然失色的村庄就坐落在这个圆顶的城堡里，没有入口。

勒米咕哝着：“我真的想不出谁会疯狂到住在这里。”

盖里杨说：“我想这个地方已经被遗弃了。你们看看那些建筑……”

古尔林说：“我觉得你是对的。”那些废墟或许根本称不上是建筑。很难相信有人在这里住过。“你们觉得为什么要设计这么奇怪的入口呢？”

事实上，巫师也不确定住在如此荒凉沉寂之地的生物能否称得上是人类，他没有说出来，免得他年轻的朋友更加担忧。

“或许他们是害怕敌人，没有门就可以阻止那些不会爬墙的生物进来。我指的是格尔夫猫。如果有门的话，他们担心打开门的时候周围会让格尔夫猫溜进来。可以想象，这些野兽靠近毫无防备能力的孩子们，那可真是太恐怖了。不过，这只是个假设。或许当我们见到希维尔时，我们可以问问他这件事，你们觉得怎样？”

勒米按摩着他酸痛的身体说：“我现在不关心这个。我想知道的是我们怎么才能从这个地方下去，我迫不及待地想见希维尔，问他这个问题！”

巫师弓着身子查看洞口。村民们以前肯定设计了一条安全的路可以下去的。他注意到洞口旁挂着一根锁链，他感到如释重负。这根锁链穿过圆顶内墙上的圆环消失在上面的一个房间。当他可以看清楚的时候，他发现每个洞口旁都有一条链子。不管这是什么装置，他们不得不相信这些链条能让他们下去。

巫师把链条从钩子上取下来绕在手上，用另一只手抓住链子的上方。对着他的朋友无声地笑了几声后，他悬在空中，直到那条可能几个世纪都没用过了的生锈的链子最终将他安全带到地面。勒米和古尔林都屏住了呼吸。看到巫师安全着地，勒米对他年轻的朋友点点头：“我们的老朋友是一个强壮的男人！你要多向他学学，孩子！”

古尔林把手臂绕在勒米的肩膀上皱着眉头说：“我很好，我希望你不要再叫我孩子。”

勒米抓住链子。然后，他取笑古尔林说：“为什么？难道我不是比你们年长了四倍吗？”然后，他带着古尔林悬在空中。

当他们到达地面的时候，盖里杨见到他们安然无恙地下来很开心。他们不需要杀任何人。他的脚一触碰到地面时，他就确信这个村庄被遗弃了。他仍然时时保持小心谨慎，因为虽然这个地方看上去没有敌人，但经验告诉他，有时一座楼也可以成为敌人。

他笑着看看经过刚才的飞行有些头晕目眩的朋友们。他说：“如果你是神，你会居住在哪里？”

古尔林又皱起眉头。他实在不愿意成为神，哪怕一会儿。勒米指着村庄中心那个圆形拱顶上高高耸起的巨塔，说：“我要尽可能地高，我是说，就在那主塔的顶端……”

古尔林点点头表示赞同，他也曾这么想。拥有一座固若金汤的宫殿的这位神，必定要住在一个难以进入的地方。于是，他开始朝村庄中心前进，确信他的朋友们一定跟随其后。

古尔林和勒米并肩走着。尽管他时不时地默默地抱怨，但勒米的在场让他宽心。他深情地抚摸着腰间的剑柄， 自从他受伤后剑一直挂在腰间。拱顶上洞口透过来的光照耀着那座荒芜的村庄，看起来不像是个吉利的地方。他仔细观察了经过的第一座房子，它的设计风格不错，令人觉得这里曾是一个温暖舒适的家。然而，它也见证了战争与悲伤。杂乱的花园里荆棘遍布，覆盖在墙上的苔藓和灰尘表明这地方已经被空置了好几十年。

经过许多这样的房子和像仓库一样的建筑，他们终于来到了这个气势磅礴的塔前。盖里杨绕塔一圈审视了一下，带着一副失望的表情回来对他的朋友说：

“这里除了石墙什么都没有，连门都没有。”

古尔林想起那些碰一下就会弹出来的刀片说：“去碰一下那些石头也许会发生点什么。”

勒米看着巫师，他似乎表示同意。

盖里杨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你要那样做，那你就留在这儿试试吧，但我认为我们可以在其他塔中找到门。你们还记得曾经在外面见过的那些吊桥吗？它们的存在必有缘由。”

勒米和古尔林懊恼地看了下对方，他们不喜欢一个塔一个塔去找。古尔林悄悄地对勒米说：“你猜他是不是清楚这些塔有多高？”勒米皱了皱眉表示否定。但是，他们还是跟着这巫师朝最近的塔走去。他们没有足够的信心和这个什么都知道的巫师争论。

当他们走近第二座塔，古尔林稍微落在了后面。他仔细地观察着途经的每一座建筑，所以走得很慢。这里的建筑和卡迪村庄及赫尔塔格城里的房子都不太一样。有一座建筑的结构他觉得特别有趣，那是一座有两个破烟囱的巨大建筑，可能曾是个马厩或是储藏室，一束微光透过一个油腻的窗玻璃，他顿时被吸引住了。

他放慢脚步停下来，这里的某样东西吸引了他，他无力离开，甚至忘了叫他的朋友。他现在唯一想到的就是进去看一眼。

他不由地走进了花园。他想要穿过那重重荆棘时，他发现受伤的手臂上出现了一个渐渐扩大的红点，伤口在渗血。他没有察觉到，那是因为巫师在他身上施法了，使他手臂麻木不再疼痛。他自言自语：“要是现在我的手臂断了我也不会有感觉吧！”他心里有些沉重，朝窗内望去。

沮丧的是透过这脏兮兮的窗他什么都看不到。也许之前他看到的微光是幻觉吧。他也许犯傻了。这里肯定不会有什么人的。

突然间他听到有人在呻吟，那是一种只有处于极度痛苦的人才会发出的声音。这有一个绝望的人，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古尔林确定声音来自屋里面。最初的惊讶过后，他想要去告诉他的朋友，他们可能现在已经走远了。这时他又听到了另外的声音，他停了下来。

这次不是呻吟声，而是一个完整的句子：“救救我！”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辨认出了这个声音，他发誓是古瓦德在里面。

他急切地朝那扇看起来快要塌的门奔去，将要再次见到老朋友令他兴奋不已，同时，他又担心来得太晚了。他刚要伸手去开门，有人尖叫：“不要打开！”

他疑惑地转过身，盖里杨站在花园的入口处，担忧地看着他。

古尔林叫道：“古瓦德在里面！”他很痛苦。“我听到他的声音了！他就在那里，他需要我的帮助！”

为了使古尔林平静下来，巫师举起他的手说：“我很怀疑。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但我想古瓦德不在那里。请相信我，相信我内心的声音。那里很黑暗，很危险，那个人不可能是古瓦德。在野兽将埃尔拉特撕成碎片的时候，我都不曾有过如此强烈的感觉。你不可以打开那扇门！绝对不行！”

古尔林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听到的是古瓦德的声音，没有人能使他怀疑自己。谁能阻止他去救那个曾经多次救过他的朋友？但另一方面，巫师的话一直都是对的。

古尔林问：“你是想告诉我说这可能是个陷阱？”他的声音在颤抖。

盖里杨摇摇头：“不！我是想告诉你，这就是个陷阱！”

“万一你错了呢？万一古瓦德就在里面需要帮助呢？告诉我，如果你听到我的声音，站在外面的是古瓦德听到了我在里面的声音，你也会这样说吗？你会转身离开，即使我可能在里面？”

巫师毫不犹豫地说：“是的。”他的表情十分自信，补充说：“我不会毁了我们的任务。”

古尔林苦笑了。他叹了口气说：“我尊敬你，长辈。但我没有你狠心。”他转向门要打开插销。他的手指一碰触到生锈的门栓，他就被朋友们的尖叫吓住了。

盖里杨大叫：“不要！不能打开！”勒米也尖叫着，但那是惊恐万状的声音。

巫师和古尔林转身看见勒米在相距两所房子以外的另一扇门前摔倒在地。

门被打开了，门孔里透出来的微弱蓝光，像是一只手执意要把勒米拉进去。勒米竭尽所能地抵抗，但他还是不能阻止自己一寸一寸地被迫着靠近那扇门。

那一瞬间，因为极度的恐惧盖里杨不敢移动分毫。他在想到底该做些什么。就在那时，古尔林箭一般地穿过花园，不顾那些荆棘弄伤自己的皮肤，疯了似的越过栅栏。

年轻人完全是凭着冲动在行事。不是他的脑子而是他的心在迫使他采取行动。看到朋友脸上的痛苦和绝望，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毫不畏惧地向开着门的房子跑去，他不相信那些令人厌恶的东西会出现。当勒米正要屈服于蓝光时，古尔林及时赶到。他没朝房间里看，而是直接跳起来，用没有受伤的肩膀撞向那门。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勒米和古尔林痛苦地在地上扭动。

盖里杨一赶到，就将他们拖离了房门。两人的状况都很糟。古尔林浑身是血，是被荆棘划破的伤口。他的肩膀也脱臼了。勒米看上去至少一下了老十岁的样子，脸色苍白，浑身痉挛发抖。巫师跪在他们之间，尽其所能帮助他们解除痛苦。他环视着屋子，想弄清楚他们正面临着什么样的麻烦。

古尔林先恢复过来一些。巫师为他肩膀复位时，他睁大了眼睛，尖叫了起来。看见血从自己身上流出，他几乎就要晕倒了。但是，巫师没让他再次倒下。

“你真是了不起，我的朋友！”那个老人在他耳边轻语。“我都做不到。你救了他的命。”

古尔林并不清楚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只知道，痛苦正折磨着他的身体，他无力思考其他问题。巫师将包中仅剩的草药拿出来，敷在流血的伤口上。真正让他担心的并不是那些小伤口，而是年轻人的肩膀。他问：“你的手臂能动吗？”

古尔林忍痛试了试，说：“还……还好……，但真的很痛。我还是少活动为妙。”

看到年轻的朋友缓缓地安定下来，他就去查看勒米。他身上并没有伤口，然而，他明显在颤抖。他的眼睛半闭着。盖里杨问：“老伙计，你还好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几秒钟，勒米茫然地看着巫师的脸，好像是第一次与他见面。许久，他回过神来，开始整理思绪。“我兄弟……”他说：“我以为是我兄弟在那房子里。我发誓听到了他的声音，他向我求救，他很痛苦。 自从他在佩格失踪后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我以为他死了，因为毕竟已经过了几百年了。但是我曾发誓，除非亲眼看到他的尸体，否则我不会失去希望。我想他很有可能被流放到这该死的地方，就像我一样……”

盖里杨点点头，他明白了。“但是门后是另外的人，是吗？”

勒米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打开这扇门，被拉进去的人只有无尽的痛苦。那深切的悲伤似乎有了形体，试图要拉我进去帮忙。但是，就算我加入，也只是徒增悲痛而已。别的什么也做不了。”突然，他抬头看着几步之外，躺在地上的古尔林。“如果我也走进那里面，谁也帮不了我了。孩子，你将我从比死还难过千倍的万劫之渊救出来了，从今往后，我的命就是你的，我愿为你做一切。”

古尔林摇摇头，他疲倦地说：“我希望我们谁都不会死。”他记得当时自己差点也要打开另一道门了，他颤栗了一下，说：“让我们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吧。”

他们开始继续前行。这次，他们尽可能地相互靠拢，以保证可以看到每个人背后的情况。他们经过的每幢房子都发出让他们难以抵抗的声音。当古尔林听到从某幢房子里发出的声音是他心爱的鲁米，他几乎就要向那个方向跑去。然而，巫师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了他。勒米听到离开佩格时人们的呻吟声。盖里杨不得不用双手捂住耳朵防止自己崩溃，因为他听到了当初离开家乡去做巫师时，家人和朋友的叮嘱声，还有为了拯救他的生命而死去的人的声音。此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声音在考验着他，一个属于他阴暗的过去的声音。那声音勾起他对一个人脸庞的回忆，这使他倍感痛苦……就是那个人的呻吟声，就是这个人使古尔林和古瓦德与盖里杨相遇。抗拒这个特别的声音是巫师从未遇到过的战斗。

然而，他们竟然成功了。他们互相帮助，战胜痛苦，终于到了离这座村子最远的第三座塔。当他们到达那里时，他们的心都在滴血。

当他们发现这个塔有门时，勒米用敬佩的目光看着巫师。事实又一次证明这个老人是对的。可是，在他开锁之前，他踌躇了一会。这个锁看起来有点不像样子。有了刚才的经历，打开一道门需要很大的勇气。

盖里杨确信门后没有像那些房子里一样危险的东西。他可以感觉得到。但是他警觉那里有其他东西。他说：“我们还是离远一点。”他那发号施令的声音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他接着说：“勒米，发支箭到那把锁上，让我们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勒米照盖里杨说的做了。箭划过空中将锁击成碎片。霎时，大地在他们眼前裂开，形成一个足以吞噬两个人的大洞。但他们都没有后退一步。

古尔林走近洞好奇地往下看。事实上，这个洞不深。如果不是里面铺设着数百根手指长的利铁的话，人跌进去只会摔断几根骨头外，不会有生命危险。

盖里杨祈祷这是他们遇到的最后一个陷阱。他慢慢推开门，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嘎声，门开了。缝隙里透进的微弱光线照亮了向上伸展的螺旋形楼梯。

“谁第一个进去？”古尔林嘲笑地问。

勒米咯咯地笑着说：“当然是我们当中最老的一个喽。”他拍了拍走过他身边的年轻人的肩，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说：“我肯定不会跟在两只手臂受伤的人后面。如果你要进另一扇门，要用鼻子开门吗？”

盖里杨笑了，说：“古尔林，看来你现在已经找到保镖了，与高大强壮的人交朋友是很有用的！”

尽管很尴尬，古尔林仍保持沉默。在他迈步之前，他想到以往的老朋友，叹了口气。

“如果你还活着，古瓦德……”他低语道，“我希望你能活着，让我再见到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