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的效果分析

二、控制的效果分析

对于技术的负效应问题,许多学者主张从各个向度对其进行控制,人们也自觉和不自觉地采取了各种措施。这些控制形式和措施所产生的效果如何?依靠这些行为和措施能否解决现代社会的技术负效应问题?这是下面所要讨论的内容。

1．控制的有效性

应当说只要从各个向度对技术负效应实施控制,对于解决社会各领域的技术负效应都是有一定的效果的,有时甚至具有很大的效果。从技术负效应的状况的改变和技术控制的整体过程中可以看到这种效果。其中,这种效果表现在技术负效应对人类的危害性在某些方面的相对减少,也表现在人们对技术负效应危害性认识的提高和进行控制技术活动的自觉性增强等方面。

仅以资源和环境方面的问题解决为例,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对其进行说明。如前所述,由于技术和工业的快速发展,一方面现代社会的人们大量消耗自然界为人类提供的材料资源、能源资源、水土资源、动植物资源等,另一方面人们在生产和消费的过程中,又向自然界排放出大量的污水、废气、废渣等污染物。前者造成了资源危机,而后者则造成了环境破坏,两者都威胁着人类的生存和发展。面对这种技术的后果,人类的控制活动应当说是有一定的成效的。首先,人们对资源和环境问题有了充分的认识。法国思想家施韦芝1923年出版了《文化和伦理》一书,较早地提出了生态危机问题,美国生物学家雷切尔·卡逊在1962年出版了《寂静的春天》一书,还有类似的著作,它们都深刻地阐述了技术应用对自然的破坏最终导致对人类的伤害,对于人们深刻认识环境破坏对人类所造成的损害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海德格尔等许多技术哲学家都在自己的思想中讨论了技术所产生的资源和环境问题的严重性,甚至由此导致技术悲观主义思潮产生。有些学者如逻尔斯顿等提出建立“环境伦理学”“生态伦理学”等。对资源和环境问题的认识由最初的学者群走向了一般的大众,几乎所有现代人都对这方面问题有一定程度的认识,说明了科学认识这种控制形式取得了效果。

人们在组织和行动上解决这方面问题也有很大的进步。20世纪下半叶,在西方国家掀起了绿色运动和环境保护运动等,出现了绿党和各种环保组织。1972年和1992年针对环境问题分别召开了两次国际环境保护大会。与环境保护相关的组织成立,并组织各国开展协商限制污染物和二氧化碳排放等活动。许多国家的政府在国内为环境和能源问题的解决设立了行政和研究等机构,开展了各种相关的活动,建立了生态保护区、动物保护区,还制定了相关的法律和政策,采取了限制企业污染物排放的措施,等等。

人们的这些认识和措施对于保护环境等在很大程度上收到了一定的实效。仅以我国为例,据国家环保总局统计,早在2000年9月底,在全国所有的23．8万家工业污染企业中,已有22．3万家实现了达标排放,达标率为93．7％。我国最大的工业城市上海3700多家企业经过自检考核主要污染物全部达标排放。天津、山东等20余个省、市的重点工业污染源和所有工业污染源的达标率均超过90％。从发展的角度看,我国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也曾有过基本上遏制环境破坏与经济发展同步增长的趋势,在经济持续高速增长的情况下,避免了环境质量相应恶化的局面。早在1985年至1994年的十年左右的时间里,我国的GDP平均增长率为9．8％,而同期的废气排放总量年平均增长率为4．9％,二氧化硫排放量年平均增长率为3．6％,烟尘排放量年平均增长率为0．98％;废水的排放总量年平均增长率为0．73％,等等^[105]。尽管这些资料统计的数字和相关的标准可能存在一定的差异,这种好的状况也未必能长期保持下去,而且在我国现阶段生态和环境方面还存在着一系列问题,有些问题还是十分严重的,但是,从相对的意义上讲,上述资料所反映的现象也能在很大程度上说明我们国家的环境保护工作取得了一定成绩。虽然没有彻底解决我国的环境问题,但却使我国的环境保护在不断进步。从这种意义上看,在解决环境问题上,技术负效应的控制活动是有效的。从理论上看,自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我们国家对环境问题认识的不断深入,环境保护意识的不断增强,环境保护措施的不断实施和完善,对于解决环境问题起到了一定的促进作用,也是十分正常的现象。这充分说明在环境问题的解决上社会控制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还可以以技术在军事上应用为例说明技术控制的有效性。在解决技术在军事上的应用所产生的负效应的问题上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前面已经谈到核技术研究应用导致核武器的产生,使其具有毁灭人类的能力,整个人类的生存受到了严重的威胁。面对这种严重的问题,人们更多地从社会政治的向度进行控制。其中有代表性的形式是举行政治性运动,著名的普格沃什运动就是这种形式之一。在1955年,美国和苏联开始了以研制核武器为标志的军备竞赛,面对这种状况,英国哲学家罗素和著名科学家爱因斯坦发表了《罗素-爱因斯坦宣言》,号召科学家关心科学技术成果给人类社会造成的危害,并提出举行世界著名科学家大会的号召。1957年7月,在加拿大的一个小渔村普格沃什举行了第一次世界著名科学家会议,来自美国、英国、法国、苏联、中国和波兰等十个国家的22名科学家参加了会议,大会分别讨论了原子能用于战争所带来的危险问题、控制核武器问题、科学家的社会责任问题等。由此掀起了由科学家讨论同科技相关问题的运动,这种会议几乎每年都举行,对于解决技术在军事上的应用所产生的问题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赢得了国家科学界、政界和社会各界的尊重。

另一项控制技术在军事上应用的运动是美国科学家对星球大战的抵制。1983年3月,美国总统里根在向全国的电视讲话中指责苏联发展军事力量,并提出建立反弹道导弹的战略防御系统的倡议。里根的讲话立即引起了美国科学界的强烈反对。科学家们认识到这种防御体系的建立容易引起所谓星球大战,导致军备竞赛的升级。美国科学家联盟的科学家、许多大学的校长和科学家、国家和工业实验室的科学家和工程师等,或发表呼吁书、或起草请愿书、或举行签名活动、或举行民意调查、或召开讨论会等,对里根的被称为星球大战的计划表示反对。尽管在当时也有一些科学家参与星球大战计划的研究工作,星球大战计划也进行了实施,但是,科学家反对建立战略防御系统的这些活动的作用对于阻止星球大战实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星球大战计划在以后的岁月里实施力度减弱和规模不断变小,都与科学家的这种反对活动有很大的关系。可以说,自从1945年第一颗原子弹用于战争以后,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虽然核武器的发展速度很快,破坏和杀伤力也有很大的增强,但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核战争。人们虽然心惊肉跳地过了半个世纪,但从没有核战争的意义上讲,人们还是平安地度过了半个世纪。能出现这种现象,笔者认为在很大地程度上应当归功于人们对核技术在军事应用上所产生的结果所进行的控制活动,归功于科学家们对核战争结果的认识和宣传,归功于热爱和平的科学家、政治家和人民的不断抵制。这足以说明人们在这方面的技术控制收到了一定的效果。

在技术的文化问题方面,在解决技术在生育和医疗方面所产生的负效应问题上,人们的控制活动也收到了很大的成效。最为突出的是人们对克隆人活动所进行的抵制。克隆人是用克隆技术制造人,是在基因研究的基础上,以细胞融合的方式完成生物单一亲代的无性繁殖技术。1996年,克隆绵羊“多莉”诞生,标志着动物克隆技术的成功,也使克隆人成为可能。应当说克隆人是生物学理论和技术的重大发展,它对于技术进步、人类的健康等都有很多益处。但是它给人类所带来的危害更大,它对人类的尊严、生育观念、家庭观念、生命质量、性别比例、基因组多样性等都带来了巨大的危害。由此,克隆技术现象和克隆人想法出现以后,立刻受到强烈的反对。在1997年5月世界卫生组织在日内瓦召开的第50届年会上,各会员国就“人类克隆用于生殖目的违背人类尊严”达成共识,并在第51次大会上“重申进行克隆复制人类个体,从伦理的角度来说不能接受并与人类尊严和完整性相悖”。1997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修订了《世界人类基因与人权宣言》,对于克隆人的问题提出了不得进行用于生殖目的的人类克隆的要求。1997年3月4日,美国总统克林顿发布总统令,宣布禁止克隆人的研究。英国、法国和德国也相继立法禁止克隆人。中国政府也提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允许生殖性克隆人的试验。到目前为止,已经有30多个国家通过了法律,严禁克隆人的行为。各国政府和科学家对克隆人所采取的这种坚决抵制的行为和态度,应当说对于控制克隆技术所产生的危害起了很大的作用,克隆羊的出现已经过去十多年了,目前在全世界还没有报道大规模进行克隆人给人类带来巨大伤害的事件,说明控制克隆技术收到了很大的效果。

尽管这里不能从所有领域讨论各种技术负效应向好的状况变化的情况,但是,由上所述,可以看出在许多方面人们为解决技术负效应问题所进行的技术控制取得了很大的成果,说明了进行技术控制的正确性和有效性。

2．控制的失效性

前面阐述控制技术负效应的有效性,说明了技术控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这不能说明所有的技术控制都获得了理想的效果,更不能说技术负效应问题得到了解决。人们的技术控制还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技术负效应问题还依然威胁着人类。对此,同样可以从环境问题、核武器所带来的威胁等问题进行讨论。

前面针对环境问题说明了人们所进行的社会控制活动及其取得的效果,但是这种效果和活动并没有彻底改变环境被破坏的状况,也没有改变环境问题对人类发展的危害。还是以我国的环境保护状况进行讨论,可以清楚地说明这一点。自20世纪70年代我国开展环境保护活动以来,我国的环境问题一直是比较严重的。从世纪之交的环境调查结果来看,在全国环境污染恶化趋势总体上开始得到基本控制,部分地区和城市环境质量有所改善的同时,相当多的地区环境污染仍然没有得到改变,有的甚至还在加剧。全国各项污染物排放总量很大,污染程度仍处于相当高的水平。农村环境质量有所下降,生态恶化加剧的趋势尚未得到有效控制,部分地区生态环境破坏的范围在扩大,程度在加深。2001年的中国环境状况公报指出：我国的总体环境形势仍不容乐观,水、大气等环境污染依然十分严重。7大江河水系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其中黄河、淮河和辽河水体污染加重;主要湖泊污染也十分严重,滇池、太湖和巢湖的富营养化问题仍然突出;工业和城镇生活废水排放总量增加;四大海域污染严重;等等。2002年至2006年的几年,我国的环境状况也没有发生根本性改变,甚至有些方面还更加严重。从生态系统方面看,问题也很严重,在世纪之交的几年里,土地荒漠化呈扩大趋势,水土流失日趋严重,草原生态呈衰退趋势,生物多样性锐减,耕地面积逐年减少,森林面积不断缩小,等等。这种污染的加剧和生态所受的破坏充分说明一个问题,即人们根本没有解决好环境问题,过去所实施的各种技术控制活动没有达到令人满意的效果。

再以核武器的情况进行说明。前面谈到了经过科学家和爱好和平的人们的共同努力,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人类并未发生大规模的核战争,说明了人类在这方面的技术控制活动是有一定的效果的。但是,笔者认为这种控制活动虽有一定的效果,但其效果还是很小的,有时技术控制活动还会失败。最能说明在此方面技术控制失效性的事例是,在20世纪40年代美国科学家反对对日本使用原子弹运动的失败。在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将要结束和原子弹被研制成功的时候,美国科学家和政治家都很关心原子弹的未来,并对于是否在日本使用原子弹问题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以西拉德、爱因斯坦等人为首的科学家坚决反对对日本使用原子弹。他们通过向总统写建议信、备忘录和报告等形式提出自己观点及其理由。他们还采取写请愿书、签名、举办研讨会等形式影响政治决策者。但是所有这些活动都失败了,在这一年的8月6日和8月9日,美国分别在日本的广岛和长崎使用原子弹,造成了20万人死亡。虽然在此后的半个多世纪没有发生核战争,但不发生核武器的战争仅仅是核技术控制的最低目标。核技术控制的中等目标应当是停止进行核武器试验和研究,裁减和销毁核武器,停止核武器扩散,扩大所谓无核区等,这些目标还没有实现。至于核武器技术控制的最高目标——全部和彻底地销毁全世界所有国家的核武器,永远不再进行试验和研制核武器,使人类从核武器和核战争的威胁中彻底解放出来——更是没有达到。如前所述,美国和前苏联在核军备竞赛的年代研制的核武器大部分依然存在,在核武器库中还存放着几万枚核武器,它们的破坏能力足以毁灭我们的世界好几次。不仅如此,在近十年里,印度和巴基斯坦又分别进行了几次以研制核武器为目的的核试验,核武器的研制由原来的大国拥有又转向了中小国家,核武器在扩散,有核区在加大。

如今,人类已经进入了新世纪和新千年,随着20世纪末苏联的解体,冷战和核军备竞赛的结束,人类似乎看到了“核和平”的曙光。但是,笔者认为人类并没有摆脱由于核战争而被毁灭的威胁,因为人类已具有了生产核武器的能力,一旦产生某种冲突,完全有可能引发大国间的核战争,人们很难保证哪个国家不再生产和使用核武器,正如《维也纳宣言》所指出的那样：“虽然世界各国可能同意从全世界的武器库中消除核武器以及其他大规模毁灭性武器,但如何生产这种武器的知识是永远销毁不了的,它们永远是对人类的潜在威胁。在未来任何大规模的战争中,交战国中每一方不仅会自由地,而且也不得不立即开始生产核武器。因为在战时,没有哪一个国家会相信其敌对国不这样做。我们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工业大国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会开始积贮核武器。从那时起,对战时使用核武器的唯一限制,只是在和平时期所缔结的禁用核武器的协议,然而,核武器决定性的威力使使用核武器成为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对面临失败的领袖尤其如此。因此,在未来大规模战争中使用会带来可怕后果的核武器似乎是非常可能的。”^[67]185这份宣言是五十年前人们为了和平而发表的,今天看来还是掷地有声,也说明了人们控制核武器使用的艰难性,还说明了技术控制活动的失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