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罗拉多三角洲的生态流

大河归来

2014年春天，科罗拉多河最后几公里干枯的河道终于迎来了水流。这会给三角洲带来怎样的影响？

撰文：维多利亚·施莱辛格（VICTORIA SCHLESINGER）|摄影：尼克·霍尔（NICK HALL）|翻译：李膺卓　缪媛　路雅淇

科罗拉多河：

—2333公里长

—为1/8美国人提供用水

—三角洲消失的土地78万公顷

—350种鸟类栖息在或迁徙在三角洲

—21世纪初，有35%的三角洲植被消失

—2014年春季，水流重归三角洲，植被面积增加43%

“晨曦洒向马德雷山脉，照亮了数百公里美丽又荒芜的土地。这是一片边高低起伏的广阔地带”，1922年环境学家奥尔多·利奥波德（Aldo Leopold）乘独木舟经过科罗拉多三角洲时这样描述道，“在地图上，科罗拉多三角洲被河流一分为二，但事实上，河流几乎无处不在。以至于无法在上百个绿湖中挑出一条最令人愉悦、最舒缓的路径通往海湾。”

科罗拉多河全长2333公里，最终汇入三角洲，科河流域覆盖美国7个州和墨西哥的两个州。在利奥波德的时代，河流末段225公里灌溉了78万公顷的土地，形成了纵横交错的河道、池塘、湿地。每个春天，河水以每秒681万升的速度将泥沙推进加利福尼亚海湾。对于在这里生活的几百万只鸟类和美洲虎、山猫、郊狼、狐狸、鹿和浣熊等动物来说，三角洲是它们重要的栖息地。

后来，农业、工业和城市供水用去了科罗拉多河主要的水量，大河再也无法汇入大海。从高空向南鸟瞰，河流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绿线，悄然消失在一望无际的泥滩中。三角洲毫无生机，如同“被千刀万剐的受害者”。

科罗拉多河经过一连串的大坝和分流，被逐渐削弱，并最终止于莫雷洛斯（Morelos）大坝。2014年3月23日，莫雷洛斯大坝升起20个闸门，十几年来，第一次向加利福尼亚半岛的河道开闸放水。

几天后，河水到达了毗邻墨西哥的圣路易斯·里约·科罗拉多市。此前，那里的市民花了几个周末清理废弃河床里的垃圾，期待河水的到来。当河水终于到来的时候，数千民众在凉爽的水中嬉闹庆祝。当地的环保人士南希·萨尔达尼亚感叹道：“这就像是为了迎接贵客而收拾家，而我们为了他的到来已经等了几十年。”

几周后，一股细流汇入了大海，三角洲如饥似渴地吞下久违的甘露。科学家们热切地期盼这条涓涓细流能促使幼苗发芽生长，为迁徙的鸟类和动物恢复那逐渐减小的栖息地。

科学家们仔细地观测这久违的河水，因为它是一项伟大计划的关键——拯救科罗拉多三角洲，让大河两岸大片栖息地复苏。

在科罗拉多河历史性地回归6个月之后，我跟随大自然保护协会（TNC）的水文专家埃洛伊塞·坎迪（Eloise Kendy）和有着丰富野生动物生物学知识的戴尔·特纳（Dale Turner）踏上了考察科罗拉多河修复情况的旅程。

在一个温暖的早晨，我们驱车前往第一个拍摄地。在路上，坎迪和特纳还向我普及了生态流的知识。他们解释说，生态流就是经过科学控制的水流。它模仿春汛期自然的洪水来冲刷累积的沿海泥淖盐分，为三角叶杨和柳树种子创造适宜发芽的环境。这些本土植物对鸟类和其他野生动物都至关重要。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鸟类多达350种，其中有20多种都在三角叶杨和柳树上筑巢。很多迁徙鸟类也将这片区域当作落脚点。

经过一段颠簸的行程后，我们到达圣路易斯。坎迪和其他科学家忙着收集生态流的数据。处理数据、检测生态流是否有效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但是特纳的照片则更加直观地展示了这里发生的变化。

和春季的照片相比，我们看到了更多恢复的植被，这种感受通过卫星图片也得到了证实。三角洲问题专家、亚利桑那大学教授爱德华·格伦证实：自从生态流流经这里后，被淹没地区的整体植被增加了43%。

我们继续前行，到了海逸湾。科罗拉多河曾在这里汇集成小型淡水湖，然后分叉穿过主河道蜿蜒而去。

虽然这里年均降雨量仅500毫米，但科学家们还是希望在生态流过后，树苗可以茁壮生长。然而我们几乎没有看到任何树苗的影子，泥泞的土坡挤满了香蒲和野草。此情此景让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海逸湾也有索诺兰沙漠协会的栖息地修复项目。索诺兰沙漠协会是大自然保护协会（TNC）的亲密合作伙伴。在一片苗圃里，我们看到了一簇簇齐腰高的柳树和三叶杨树树苗，细嫩的叶子在微风中闪闪发亮，像在欢迎空中鸣叫的鸟群。

我们跟随索诺兰沙漠协会科罗拉多河三角洲项目负责人弗朗西斯科·扎莫拉·阿莫约穿过三角洲，来到入海口。灰色光滑的泥淖滩被霜一样的白色盐粒覆盖着，因为没有河水把它冲回大海。

坎迪、特纳和扎莫拉展开了深入探讨。

为什么没有更多的树苗发芽？

释放的生态流流速太慢？

河岸水位太高？渗入干燥土壤的速度太快？

河岸不够干净？

空气传播的种子不够？

坎迪说，答案还很难确定，但随着调查的深入，在接下来的几个月甚至几年，将会得到解答。她并不气馁，她说，“TNC一直致力于科学保护，而且我们刚刚完成了一项前所未有的实验。我们不仅可以学到野生动植物对水流的反应，最关键的是对水流自身运动更了解了。”坎迪解释说，科学小组已经认定河道中的野草和其他植物减慢了水流的速度——使水侵入地下或者在地表形成水塘，最终被蒸发或者被植物利用——以至于只有不到10%的河水从莫雷洛斯大坝流到64公里外的下游。这些发现为我们了解和改进水流动向提供了重要参考。

“我们终于让久已干涸的河道再度流淌着河水，这真是了不起的事！”我们踏上岸，坎迪情不自禁地说。

我们怀着和他一样兴奋的心情踏入漫长的泥泞之路。这一片河口滩涂才是真正令我震撼的地方：现在这里与别的海滩一样也有潮起潮落，但重现三角洲背后的故事却比任何景观都更令人感动。墨西哥和美国的合作小组在这里投入了长期不懈的努力。该小组还有一个更加雄心勃勃的计划：再造一个三角洲湿地。著名鸟类学家奥斯沃·伊诺萨·胡尔塔（Osvel Hinojosa Huerta）说：“我们无法将它恢复到100年前的样子，但我们还有很多机会拯救它。”大自然保护协会（TNC）、亲善自然（PN）、美国环保协会（EDF）、索诺兰沙漠协会（SI）一直在努力实现他们的目标，包括建立野生动物栖息地，保护湿地和购买淡水权以修复河口流域。

他们在整个三角洲种植三叶杨和柳树林，从当地农民手中购买水权来浇灌树苗。现在已经种植了38公顷树林，计划到2017年种植到263公顷。他们还在沿河两岸每隔16公里建一处40公顷左右的迁徙鸟类停歇地。

我们看到索诺兰沙漠协会的工作人员正在河道边勘测，他们打算重建一个淡咸水生态区，为鱼苗和虾蟹贝类提供理想的生长乐园。项目负责人扎莫拉还希望从当地农民手里获得足够的用水权，来增加科罗拉多河支流哈迪河的水量，然后挖通一些老河道，将这片区域和大海连接起来。

在距科罗拉多河原入海口东北24公里的拉·谢纳加·圣克拉拉（La Ciénega de Santa Clara）湿地，是一片广袤的绿色沼泽地。

黄昏时分，我们坐船前往圣克拉拉的中心区域。这片低浅广阔的沼泽被大片香蒲环绕，里面栖息着喧闹的水鸟。优雅的黑白反嘴鹬聚集在浅滩，一群群大黄脚鹬矗立在水中。这里还有蹼鸡，鸬鹚，白鹭和朱鹭。一大群黄褐色的水鸭从我们旁边游过。我们还发现了一只濒危物种Yuma长嘴秧鸡从芦苇丛中蹿出来。如明镜般的水面不时有鱼儿跃出，一只焦躁的大蓝鹭飞起来，仿佛在呵斥打扰它的人们，它的叫声在宽阔的水面不停回荡。紫天明月的映照下，数百只燕子围着我们的小船狂舞，时而掠过水面时而冲向天空。

我问TNC科罗拉多河项目的负责人泰勒·霍斯（Tayler Hawes），科罗拉多河是否可以在墨西哥境内永远流淌。她说：“虽然我们还有好多工作要做，但我们已经认识到保持自然水流就可以发挥巨大作用，我们的生态流规划可以将自然环境对水的需求考虑在内，即使在沙漠中也能发生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