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需要条件

自由无疑是人所追求的极高境界。

人类走过的道路，就是一条追求自由的路。

人不断认识自然，改造自然，寻求相对于自然的自由之路；人也不断认识社会，改造社会，寻求相对于社会的自由之路；人还不断认识和改造人本身，寻求人的自由之路。

尽管人类已经走过了170多万年的长路，进入文明时代也已经5000多年时间，但自由仅仅是一缕曙光，仍然是人所追求的目标而不是人所拥有的现实。

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城市还是乡村，人都追求美丽的自然环境，探寻丰富的宝藏，人都追求彻底解放的制度，追求人与人的自由和谐。冻馁的人希望温饱，素食者希望酒肉，失业的人希望就业，疾病的人希望健康，贫穷的人希望财富，劳力的人希望劳心，劳心的人希望摆脱苦恼，身处底层的人希望地位，受压迫被排挤的人希望拥有权力，徒步的人希望有车，普通人希望著名，学者希望成名成家，文艺爱好者希望创作出惊世之作，孩子希望自由地玩耍，父母希望孩子刻苦学习，职员希望年年加薪，老板希望职员只增加工作量和工作时间而不索取报酬……

自由是个人追求的，也是人类追求的。人可以分为不同类别、群体和阶层，但追求自由是共同的。人们追求身的自由，也追求心的自由。

人们都追求自由，可见自由之好。那么，什么是自由呢？

人人追求的东西，是人人都知道也能得到的东西吗？

进入文明社会以来，追求自由和思考自由的人赋予自由许多概念，但人们依然对自由既熟悉又陌生，既知道，又不解。人们并不真正理解自由，但却知道幸福、快乐就是自由的结果。

人们追求自由而又对自由一知半解，那么追求的步伐便会容易陷入自由的误区，甚至禁区。

因为自由不是为所欲为。

从理论上分析，自由可以分为绝对自由与相对自由，人身自由与人心自由，人类的自由与个人的自由，社会的自由与民众的自由，国家的自由与家庭的自由……

我们罗列种种追求自由的行为，我们也看到了一种具体的自由，相对的自由，我们也由此知道了自由是有条件的。有人说没有法律的地方就没有自由，有人说自由就是做法律许可的事情，做不损害他人利益的事情。因此，我们就不难给自由下一个定义：自由是有条件的思想和行为。

不论是人类还是个人，都是在一定条件下活动。不论是物质还是精神活动，都是有条件的，都是离不开条件的。

人身的活动是物质运动，不是有条件的吗？人渴望像鸟一样飞向蓝天，人也渴望像鱼一样遨游大海，人也希望举手即可移山填海，迈步即可跨越南北……但是，能力就是一种条件限制。人也希望长生不老，但器官的寿命就是限制。人也想进入太空，但技术水平就是限制，人也想进入大都市，人想不劳而获，想拥有大权，经济和社会就是限制……

身的不自由是显而易见的，心能绝对地自由吗？思想的自由比起身体的自由来显然是拥有更大的空间，尽管身不能上天入地，进退自由，但心可以做到，思想的触角可以伸向九霄云外，天南地北，尽管杀人要偿命，但可以在思想中把人杀了……有一句话说：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可见思想的自由是具有无限的空间了。但是，心的自由还有时间的框框，这时间对心的极限便是人身的寿命，人死了，心还会有自由吗？心的自由还有心的限制。人心的空间始终是人所已知和可推理的范围。儿童是最富于幻想的，但其想象的基础始终是他已经接触到的知识，成人是具有很多知识的了，但相对于无限的世界，一个人仅知其点滴而已，更何况人是有智力差异的，又是有社会分工的，因此便术业有专攻了，便是有限的知了，既有限于时间，也有限于空间。如此说来，心的自由又有多少呢？

语言是身心运动的统一，比身的自由多一些，但比思想的自由要少得多。语言是交流思想的工具，所以语言只能交流思想、记录思想而不会大于思想，文字是记录语言的符号，所以作为言论的自由就更加有限了，而且，不论是物质还是精神，感觉还是思想，都有语言和文字无法表达的地方，这就是所谓词不达意，言不及义，也是语言的自然限制。至于言论的社会限制就更其明显了，所以，古今中外因为语言而失去人身自由的事例举不胜举，限制言论自由的制度普遍存在，追求言论自由的行为也从未停止。

有一副对联是讲人身与人心自由的关系的，说：“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天下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天下无完人。”这是指孝与淫，但也是道出了身与心的自由及其关系：孝的最大自由是心而不是身。因为孝行的自由是有条件的，也许是远离了父母，也许是脱不开身，也许是社会没有物质条件，也许是自己缺少钱财，所以不能尽到孝行，只能眼看着至爱贫病或死亡。但身的限制并不影响心的孝敬：深深的思念，时时的牵挂，随时的问候，甚至为身不能尽孝而生痛苦。恶之最大是身而不是心，因为恶行的判定是要有根据的，根据是有形的，而不是无形的，也许人心无所不淫，甚至也做黄粱美梦，但心的自由并不等于身的自由，心之恶并不影响身之善。与孝的标准一样，心既无助于孝，那么心又何损于人呢？

所以，自由是相对的、具体的、有条件的身心运动。

自然是人的大限，社会也是人的大限，生命也是人的大限，制度是一种限制，物质条件是一种限制，时间是一种限制，空间是一种限制……这都是人身的限制。

时空同样也是心的限制，知识是心的限制，能力是心的限制。如果你想无限制地思考和表达，那么，自然和社会，制度和他人都成为限制。

人在追求自由的过程中总是走向两个极端：绝对自由与绝对限制。一方面是一种物质和精神的遭遇，一方面是一种感觉。这种遭遇和感觉总是同时出现，统一存在。当你需要自由的时候，身心都要绝对自由，但现实总是相对的，不是限制了身就是限制了心，身心因此便遭遇了极大的束缚。当企图奔向绝对自由的天地时，便必然地遭遇了绝对的限制，好比在普通道路开足马力飙车，不是碰上行人，就是遭遇交警或者便是坎坷、陷阱。

自由吗？当试图放弃任何自由而循规蹈矩地生活的时候却既无障碍，也无限制，甚至还有保障、有帮助、有支持。好比开车行驶在高速公路遭遇了坎坷却有人铺路，遭遇了障碍却有人疏通。

我们终于发现，自由也是有其必然之路的，好比火车，它的自由的界限就是轨道，脱了轨的火车便没有自由。超越规范的自由，也是没有前途的。

可见，自由与纪律、自由与法律、自由与规律、自由与能力、自由与权力、自由与体力、自由与心力、自由与时间、自由与空间……对立而统一，统一而对立。

人类的自由、民族的自由、国家的自由、阶级的自由、家庭的自由、个人的自由……都是既无限又有限的啊。

一个病人、一个穷人、一个弱者、一个残疾人……其不自由是容易理解的，一个健康人、一个富翁、一个智者、一个强者的不自由不容易理解吗？萨达姆的不自由是容易理解的，小布什的不自由难道是不可理解的吗？

来自自然的灾难如2005年8月29日美南部地区遭受“卡特里娜”飓风，使新奥尔良市成千人死亡，两万多人失踪，数十万人流离失所，这使布什无奈；而来自所谓恐怖分子袭击如“9·11”事件，同样令布什防不胜防；被占领国家的矛盾困扰着他；敌对国家研究制造核武器，挑战美国的核威慑，令他坐卧不宁；他还面对反对派的进攻，面临任期的结束，更面临生命的大限……布什自由吗？

但是，人类也并没有因为自由需要条件而放弃自由或顺其自然，而是既追求自由，又为自由创造条件设置规范。而且，自由在本质上是一种条件，在实践上是一种规范，在目标上是一种境界。境界是现象，条件是本质，规范是途径，所以，一切追求自由的人，必须创造自由的条件，遵循自由的规范，才能达到自由的境界。有条件有规范就获得自由，没条件没规范就失去自由。

条件成为自由的舞台，条件也成为自由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