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除面具直面自我的弱点

2013年4月11日，陆步轩回母校演讲那天，刚好我也去听了。

对于这位卖猪肉的北大才子，刚开始看到新闻报道时，我还有些惊异，等到看过他的《屠夫看世界》后，又感叹他的艰辛与不易，再到听他的演讲，反而对他暗暗有些“欣赏”。

我的“欣赏”来源于他对命运的坦然面对与担当。想想看吧，一个在北大中文系苦读了整整四年的北大才子，沦落社会底层，所学无法派上用场，已经是很痛苦的事了，再者为了生计，居然敢于摘除读书人斯文优雅的面具操刀杀猪，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呢？只此一点，就可以把他与迂腐清高的传统读书人区分开来。那种批评陆步轩的语气背后，其实还是“学而优则仕”的观念作祟。

与一些“自恋”的北大人不同，陆步轩敢于裸露自己的“弱点”。他说，现在有种现象：学校里学习好的孩子，走上社会没出息；调皮捣蛋的孩子，在社会上却混得很好。孩子学习好，听到的都是老师、家长的赞美声，走上社会脸皮薄、受不了挫折；不好好学习的孩子经常被罚站、挨骂，走上社会后，人家骂一句，笑笑就没事了，这种人反而百折不挠。他在北大讲台上说：“我只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一个小人物，一个受过高等教育而又为生活所迫，在西安街头摆摊卖肉的小贩。给北大抹了黑，给母校丢了脸。”

经过底层生活的磨砺，陆步轩早已褪去了北大的精英情结，他的话语质朴真诚，没有那些空泛的虚饰之词。我唯一不能认同的就是他的“给北大抹了黑，给母校丢了脸”这句话。我不明白的是，在一个多元宽松的时代，靠自己吃饭，有什么丢脸的呢？何况北大一直标榜“反传统”和“兼容并包”精神呢？我看原因大概就在于，北大一直标榜所谓的精英教育，不屑于做小事情，想的都是拯救国家的大事。

北大学生给我的感觉是这样的：一是思想比较独立，有才华有激情，大都有自己的一套见解，不人云亦云；二是有理想，内心比较单纯，很执着很有毅力，较少功利主义的色彩；三是某些北大学生思想不圆融，缺乏历练，任性、傲慢，却又缺乏竞争。从小在学校里面被灌输的教育是要成为国家的栋梁，要做大事，成为社会瞩目的精英，具有完美主义情结，只知天下之大而不知天下之小，害怕承受失败的结局，他们不知道什么样的生活是幸福的，一旦遭遇挫折，心理失去平衡，不知道如何安抚内心的冲突与创伤，个别极端的甚至走向消沉。这样极端张扬的性格在“五四”时期是时代的领军人物，但是在一个注重实际的和平年代，弄不好很有可能沦为庸人。也就是说，虽然思想和智力上有明显优势，但往往不屑做小事情，批判意识过浓，太重自我，藐视普通人，很难适应恶劣的生存环境，拒绝调整自己看待社会的视角。

陆步轩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对北大学生来说，考上北大只能证明学习好，这只是一方面，不能说明什么。还要去努力地在社会上学习。现在有一种现象，那些从小学习好被人宠着的以后却混不好，反而是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以后发展好。可能是在一片溢美之声中成长，脸皮就比较薄，受不了挫折，而社会是很复杂的。就像我这种人，受到挫折就灰心丧气。”听听吧，多么质朴的话语！我对陆步轩的尊敬，原因就在于他具有一种“敢于摘除面具，解剖自己，直面弱点”的极大勇气！他坦言自己是个小人物，已经放下了北大给他的那种桎梏，彻底回到了自己。或许他也是个愤世嫉俗的人，但是现在已经被岁月磨平了。

“陆步轩现象”说明，即便贵为北大毕业生，假若没有施展的平台，照样也会活得艰辛！我们在肯定陆步轩敢于自剖的优点时，也要同时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的大学缺乏特别有创新头脑擅用逆向思维的人，而很多大学生都是“规矩”“老实”的人。北大毕业的俞敏洪感叹说，只会读书的孩子不会有太大的出息。为什么这么说呢？

有一个试验：科学家把一批白鼠分成两组，一组白鼠每天都被喂得很饱，它们吃完了就睡，睡好了再吃；另一组白鼠每天只喂半饱，因为吃不饱，这组白鼠只能到处寻觅食物，东奔西跑。半年后，科学家看到的是：每天吃得饱饱的白鼠不是得病了，就是死掉了，而那些到处寻觅食物的白鼠却很健康地活着。原因不言而喻，没有吃饱的白鼠在寻觅食物的过程中，既锻炼了身体，又增强了自己的适应能力，提高了免疫力，所以拥有了健康和活力。

现在，很多为人父母者或老师们，出于对子女的关爱，也正在把孩子和学生当作喂饱的白鼠对待。他们以为这是“完全正确”的办法，唯有这样，方才尽到他们的责任，可是，反而“害”了他们。这是一个常识：任何药都有副作用，对症、适量则有益，不对症、过量则有害。于是，我们看到，现在的很多学生，从小到大，除了会读书以外一无所能，既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也没有独立行动的能力，一旦被放到陌生的环境中就完全不知所措，变得茫然而无助。由于从小被溺爱，做饭、洗衣、打扫房间、接送上学等，都被家长给“承包”了。

我想，包括北大学生在内，或许我们更应该多解剖一下自身的不足，而不是一味张扬自己的优势。

鲁迅先生说：“北大是常为新的，改进的运动的先锋，要使中国向着好的，往上的道路走。”青年学生尤其要有创新意识，同时清理生命的“堆积物”。王育琨说得好：“人们误以为，生命的堆积物与生命力是一回事。人们的本意是要去驾驭这些堆积物，到头来却被这些堆积物所奴役。”那么，什么是“堆积物”？如财富、权力、地位、名声等，这些压垮了身体；事物之上也有太多的理性堆积物，如概念、意见、评价、理念、逻辑等，这些压扁了人的直觉。所以，要创新，可以从激发自己的生命力出发，清除掉所有教条和经验，能够把握住事物的本真，去发现问题，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