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元的国际化

同样作为资本主义国家的后起之秀，日本与美国不同，货币国际化进程较为曲折与艰难，日元也从未成为最重要的国际货币，其国际货币职能的发挥不够全面与充分。

一、日本经济的崛起与战后复苏

从明治维新开始，日本大力发展资本主义，1897年，日本模仿西方国家建立了金本位制度，逐步成为西方资本主义世界的一员。

20世纪初，日本成为亚洲资本主义发展最快的国家。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与美国一样发了战争财。日本的工业生产总值在战争期间增加了近四倍，农业生产总值增加近两倍，贸易规模增加了三倍多，并从战前长期的贸易逆差国变成了贸易顺差国，同时从战前负债17亿日元转变成拥有5亿日元债权^[12]。经济的崛起使日本在亚洲的称霸野心膨胀，对外侵略成为进一步促进日本经济发展与国际地位提高的战略选择。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失败之后，日本作为战败国被美国的盟军总司令部接管。虽然丧失了部分国家主权，但是作为美国设置在亚洲的政策立足点，日本战后经济的复苏得到了美国极大的扶持，尤其是“道奇计划”^[13]的实施使日本经济走上了稳定重建的轨道。此外，美国还帮助日本推行了土地改革、修改建立新宪法等一系列民主化改革措施。同时，日本根据经济学家有泽广已提出的“倾斜生产方式”，将日本有限的力量优先投入到煤炭开采和克服通货膨胀上，获得了明显的成效。

美国的扶持为日本战后经济复苏创造了有利的环境，1950年6月美国发动朝鲜战争又为日本提供了经济发展的新契机。由于毗邻朝鲜，日本成为美军战争物资的生产供应地，促进了其经济的迅速恢复。1952年，日本的实际国民生产总值和制造业实际工资达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水平^[14]。同年，日本加入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并且恢复了国家主权。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经济的迅速复苏使经济高速增长的势头保持了将近二十年。1955—1973年也被称为日本战后经济高速增长的“黄金时代”。这一时期日本经济平均每年增长9.8%^[15]，企业规模和生产设备均达到世界领先水平。1955年日本的国内生产总值为42万亿日元，到1970年，国内生产总值增长至152.5万亿日元，增幅将近三倍^[16]。1967年，日本以美元换算的国民生产总值超过英国和法国，成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次年又超过德国，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经济体^[17]。

二、日元国际化的初级阶段

日本长期实行“贸易立国”的战略，其经济的高速增长也得力于出口拉动。1965年，日本的国际收支首次出现顺差，此后多年来，除了在与石油危机相关的个别年份，日本的贸易顺差持续大幅度上升，到1978年顺差额已接近4万亿日元的水平（如图2－2所示）。

图2－2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日本的贸易和汇率状况

资料来源：[英]米切尔：《帕尔格雷夫世界历史统计（亚洲卷）：1750—1993年》，经济科学出版社，2002年。

伴随持续增长的贸易顺差，日元的国际需求逐渐增大。“道奇计划”规定的1美元等于360日元的汇率明显呈现出日元币值低估。然而由于“布雷顿森林体系”对汇率波动的限制，日元虽然有升值的呼声与压力，但1971年前一直保持在“道奇计划”最初的规定水平，波幅也仅限于“布雷顿森林体系”规定的±1%。1971年8月15日，尼克松总统宣布美元与黄金脱钩，“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日本政府虽然不愿看到本币升值对出口的负面影响，但也乐于从“布雷顿森林体系”下政府对币值稳定的强制干预压力中解脱，因此，同年8月29日宣布日元开始自由浮动，至此拉开了日元持续多年的升值序幕。当年汇率从1美元等于360日元变为1美元等于308日元，日元升值16.88%。此后伴随着20世纪70年代美元的疲软和频发的危机，日元汇率不断攀升，到1978年11月，日本迫于美国压力，实行“卡特支持美元计划”，使美元兑换日元汇率突破1∶200大关。从1971年到1978年，日元累计升值幅度达到54%（如图2－2所示）。

两次石油危机打击了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日本却在其他国家陷于危机困境时及时进行了产业结构的调整，实行“减量经营”方针，大力发展低能耗的第三产业，使经济相对欧美国家仍然保持了较快发展，贸易顺差接连扩大，并且逐步取代美国成为世界最大的债权国。明显感受到威胁的欧美国家在美国的带头下，于1985年通过了“广场协议”，迫使日元大幅度升值，1985年9月前，美元兑换日元汇率在1∶250上下波动，协议签订后不到3个月的时间里快速下跌至1∶200，跌幅达20%，到1995年达到1美元等于79.75日元的历史最高点。

日元的国际化开始于巨额的贸易顺差以及由此带来的货币持续升值。虽然日本在1964年实现了经常项目的自由兑换，但在日本的对外贸易中基本都采用美元作为计价结算货币。然而伴随着日元升值，出口贸易中以美元结算的日本企业面临巨大的汇率风险与汇兑损失，尤其是日本出口项目中重要的船舶和机械设备由于单价昂贵，一般都采用了以美元记值的出口信贷，在债权回收时提供贷款的日本金融机构不得不承受美元贬值而日元升值带来的汇兑损失。因此，为了避免外汇风险，争取使日元充当贸易结算货币成为日元国际化的最初动因和表现形式。在日本的出口额和进口额中，按日元结算的比重从1970年的0.9%和0.3%提高到了1980年的29.4%和2.4%^[18]。

持续的升值促使日元在贸易计价结算中开始了国际货币职能的发挥，同时，相对于美元的频发危机与贬值，坚挺的币值使得日元在国际市场上的吸引力逐渐增强，开始担纲金融工具的计价货币与储备货币。到1982年，欧洲金融市场上的货币中日元占1.6%；国际债券的发行额中，日元债券占5.6%；各国银行对外资产中，日元占3.7%。境外居民日元存款开始增加，世界各国官方储备中，日元比重由1976年的2.0%提高到了1980年的4.5%^[19]。

三、政府推动下的日元国际化

日元的国际化实际上开始于20世纪70年代初，但是日本政府由于担心日元的国际化会影响国内金融政策的制定与实施，以及有可能引起国际收支的恶化，对此问题并不积极。直到70年代末日元已经成为国际市场上与德国马克、英镑一起分享美元国际货币利益的重要成员，日本政府才开始正式从官方的角度推动日元的国际化进程。1978年12月，日本提出了“正视日元国际化，使日元和联邦德国马克一起发挥国际通货部分补充机能”的方针，同时基本取消了欧洲日元债发行方面的限制，并通过了系列“促进日元在太平洋地区流通”的措施^[20]。1980年，日本通过了修正的《外汇法》，对资本项目从原则上限制兑换过渡到原则上的放开管制，同时实现了金融机构外汇交易的自由化，为日元的国际化提供了更宽松的环境。1984年，由于美国长期主张日本实行金融自由化与日元国际化，日本与美国政府共同组建了“日元－美元委员会”，在日本金融自由化与日元国际化等方面达成一致意见。日本大藏省根据这些意见，发表了《关于金融自由化、日元国际化的现状与展望》的公告，形成了推进日元国际化的具体政策方案。除了实行利率自由化之外，1986年12月正式建立了东京离岸金融市场；1988年1月和12月先后开放了日元商业票据市场和外汇商业票据市场；1989年5月开放了中长期欧洲日元贷款，6月实现了欧洲日元债和居民的海外存款自由化。1999年全面放开外汇管制，扩大日元计价贸易量，提升日元外汇结算地位，培育日元亚洲债券市场等^[21]。

在政府政策推动和经济繁荣支撑的双重作用下，日元的国际化程度在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明显提高。日元在国际结算、国际投资和国际储备中的重要性逐渐增强。在特别提款权的定值篮子中，日元的权重两次被提高，达到21%。1990年，在日本进出口额中，按日元结算的比重各为14.5%和37.5%，比1980年分别提高了12.1和8.1个百分点；在世界各国的外汇储备中，日元成为第三大储备货币，所占比重占全球外汇储备的8.0%，仅次于美元的50.6%和德国马克的16.8%；而在世界外汇交易中，至1989年日元所占的比重为13.5%，与德国马克持平，虽然低于美元的45.0%，但与英镑所占的7.5%和瑞士法郎所占的5.0%相比，日元比重明显较高^[22]。形成了以美元为中心的美元、日元与德国马克“三极通货体制”的国际货币格局。

四、日元国际化的停滞

日元持续升值具有“双刃剑”的影响。一方面，坚挺的币值有利于国际市场对日元保持充足的信心，在日元充当储备货币职能方面发挥了积极正面的作用。同时，以日元计价的金融资产也在国际市场上非常有吸引力，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日本债券市场几乎可以与欧美债券市场媲美，股票市场也空前繁荣。但是另一方面，长期的升值使日元在国际贷款中由于会增加债务方的偿还负担而数量受制约。而在进口贸易结算中进口商也不愿意支付趋于升值的日元，降低了贸易结算中日元的占比。

更深层次的影响还在于持续上升的汇率损害了日本出口企业的利益。而日本这样的外向型经济体，本币升值的不利影响也导致了经济增长的缓慢，尤其是1985年“广场协议”后，日本实体经济逐渐衰退，催生了地产泡沫和股市泡沫，而20世纪90年代泡沫经济的破灭以及长时间的经济衰退也严重破坏了日元国际化的基础，日元国际化的进程陷入了停滞与倒退。在日本对外贸易中以日元计价结算的比重虽然有所变动，但仍能维持在80年代中期的水平。然而从总体情况看，尽管日本占世界贸易总额比重的7%，但在世界贸易总额中按日元结算的比重只为5%，大大低于美元的48%和欧元的31%^[23]。日元外汇交易所占比重由1992年的11.7%下降到2007年的8.3%；根据国际清算银行统计，截至2009年6月，在国际债券发行中以日元记值的比例只有3%^[24]。日元在国际储备中的比重也下降到2009年的3.01%，低于英镑，更远低于美元和欧元^[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