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大内需兼顾外卖才是坦途

有这么一个国家，疆域广阔且土地肥沃，人口众多且勤勉劳作。这个国家经过许多艰难曲折之后，向世界打开了关闭已久的厚重大门。世界上很多餐饮业大腕，看上了这个国家资源丰富且价格低廉，厨师和服务员能干勤快且工薪微薄，于是，纷纷前来投资建饭馆。没过多少年，该国便成为“世界饭馆”。

辽阔的大地上，饭店林立，美味佳肴应有尽有。但是，饭店的美味食品主要靠外来食客消费和外卖——出口卖给他国消费者。当然，也有本地食客，但消费量有限，而那些海吃海喝的本地食客，则只是少数富人而已。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至少有：第一，政府政策鼓励外卖。外卖有税收优惠，有时还有相关补贴。第二，外卖赚钱。国外人有钱，保障也好，今朝有酒今朝醉。他们若是进店消费，必是大吃大喝，饭馆获利颇丰。外卖也因为国内生产成本低和国外售卖价格高而利润诱人。第三，本地普通食客少且消费低，内卖既没有量也没有价。之所以这样，不是因为本地人不喜欢下馆子，而是因为囊中羞涩。饭店众多，虽然厨师和服务员多为本地人，但他们是低工资和低保障，没有钱下馆子吃，就是有俩钱也不敢下馆子吃。这又可能与下列事实有关：政府在理论上重劳工而轻资本，实践上则重资本而轻劳工，其各种政策具有明显的重商主义倾向。由于劳工大众无力制衡权力和资本，权力和资本便公然切割走了财富大蛋糕中太大的部分，而劳工大众分享的部分太小。

不管怎样，现实是，外卖战略实施顺利。虽然该国税费不低，饭店利润也丰厚，但由于劳动者劳动时间长、工资和福利保障格外低，外卖食品在国际市场上的价格很低，很具竞争力。凭借着劳动者的这种巨大牺牲所带来的巨大国际竞争力，各色食品在国际市场上所向披靡。政府笑了，投资人建饭店政府可以卖地；饭店经营要缴税，财政收入颇丰，“三公”支出巨大，政府办公楼雄伟壮观，办公设施一流。在国际收支方面，外卖又使外汇滚滚而来，外汇储备猛增，成为真正的世界级大款。饭店老板笑了，开饭店利润丰厚，日进斗金。各种富豪排行榜上，该国上榜者日益增多。不仅财源滚滚来，而且荣誉花环戴不完。但劳动者，厨师和服务员等却笑不起来，不仅因为挣钱少，还因为自己烹制的佳肴总让他人享受，自己觉得眼馋和不满。虽然遍地建饭店，自己有份活干，也有收入进账，这是好事儿，但自己终日粗茶淡饭而他人顿顿山珍海味，总是让人心里不舒服。并且，有时候想采取宪法许可的集体行动来争取一下权利，政府和老板往往基于事关天下安危的理由联手加以遏制，倍感压抑无助。

经济气候也变幻无常。有一年，饭店的外来食客和外卖突然大幅度减少。饭店老板、厨师和服务员看着冷冷清清的饭店，各怀心思地忧愁着。有些厨师和服务员已经开始丢掉饭碗。有些贷款投资饭馆的投资人和银行已经开始焦虑。政府也发愁，不仅因为忧虑民众生计，也忧虑失业增加时无事者生非，那会威胁自己的治理。

有一天，正袖手倚门望天黑的老板，突然看见一位外国老顾客光临。他和服务员都马上起身，热情相迎。来人随便找一个位置落座，喝了一杯茶之后才开始点菜。但令人意外的是，比起以前一掷千金，这次他显得格外节省，点菜点得特别简单。老板亲自沏茶倒水，跑前跑后。老板、服务员甚至厨师都围着这位食客，有问有答，好是热闹：

问：“你最近怎么不来吃了？今儿好不容易来了，为啥还就点这么点儿菜？”

答：“我没钱了。”

问：“你不是挺富有的吗？怎么没钱了？”

答：“装什么糊涂？”

问：“我怎么装糊涂了？”

答：“我们的钱都让你们给拐跑了！”

问：“这我就不明白了，我们怎么拐你们钱了？”

答：“你们的钱便宜，你们的东西便宜，每年都是卖给我们的多，买我们的少。而我们的钱又是国际结算货币，一到结算期，我们大把大把的钱就跑到你们的账上。看看你们的外汇储备吧。再者，你们的便宜食品，挤垮了我们国内的很多饭馆，使我们失业增加，经济困难。我们现在也遇到经济危机了。我们没钱了，没办法，只有将就着在国内填饱肚子得了，少来你们这里吃，也少买你们的外卖了。你们说怎么办？”

老板听到这样的话，似乎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他对来者说：“我有个懂行的政府官员朋友，这就去私下请教一下，看看他怎么说。你先别急着走，慢慢吃，在这儿等我信儿。”对方点头，继续细嚼慢咽盘子里那可怜巴巴的一点饭菜。

老板带着一位政府官员回来了。官员对食客说：“我已经知道你都说了些什么。你的话简直就是胡搅蛮缠！我觉得你们有些讹人耍赖，但我们不跟你们计较。你看这样行吧？我们的钱也是辛苦挣来了，也不能白给你们。要不然你们发点债券，我们拿外汇储备购买。你们直接用这钱来我们馆子吃饭或买我们的外卖，或者用这钱搞好你们的经济、增加你们的收入之后，还像以前一样，来我们这里吃饭，买我们的外卖。这样，你们可以解燃眉之急，我们可以维持生意，厨师和服务员可以维持就业。当然，我们还可以挣些利息，并且减少由于你们那里经济恶化、货币贬值所导致的我们手里外汇储备的贬值损失。”

来者满意地点点头，抽一张餐巾纸边擦嘴边说：“好吧，眼下先就这样。但长期看，你们也要让你们的钱更值钱，并且，要完善工会制度，让你们的劳工权益得到更好保障，提高劳工薪酬待遇，改善工作条件。你们生产技术并非世界一流，世界级品牌也不多，政府税赋不轻，企业利润不薄，能源价格也与国际接轨，但产品却畅销世界，极具竞争力，奥秘何在？不就是币值和劳工工资奇低带来的低价优势吗？劳工才是创造奇迹的真正英雄！要知道，百姓是商品和劳务的生产者，也是商品和劳务的需求者。工资是支撑社会经济的柱石。不管基于什么原因，只要长期实行低工资和低福利，宏观经济迟早都要陷入由于需求不足和公众不满等导致的困境……还有，更重要的是，你们要推进民主，遏制腐败，改善收入分配，提高国有企业分红比例，完善社会福利保障。还有……”

官员不耐烦地打断了来者的话，略带不快地说：“关你屁事儿！咱就说经济上的事儿，不扯别的，扯那么远干嘛？老是对别人的事情指手画脚，你管那么多不累吗？闭上你的嘴！”

国际经济衰退加剧了。大难临头各自飞，国际贸易保护主义势力抬头。昔日那种外卖火爆的场面恐怕一去不复返了。该国这种靠外卖驱动的经济的脆弱性和不可持续性日益显露，重资本而轻劳工的政策取向也呈现出其负面效果。那位官员头疼焦虑。有一日，有经济学家对官员说：“看，饭店的房前屋后，有那么多看上去食欲佳饭量大的老乡在那儿等着呢。他们是救星，他们是希望！政府减一点税，饭店让一点利，给劳动者腾出更大的加薪空间。这样加薪，不会对全部平均成本和市场售价有太多影响。他们是财富的创造者，理应分享财富。只要想做，分享财富的途径多着呢，比如，国企交足红利，红利用之于民，甚至将国有上市公司的部分股票以及国家部分外汇储备按人头分给老百姓，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想想国企到底是谁的企业？外汇储备到底是怎么积累起来的？改善国民收入分配让国人有钱下馆子，完善社会福利保障让国人敢下馆子。百姓有钱花和有钱敢花，就有助于避免或减少内需不足和外需波动对宏观经济的抑制和冲击，宏观经济才能稳定运行。放心，有人就有一切。泱泱大国，只要百姓下馆子，哪怕每人只点一盘小菜，乘以几万万甚至十几万万，结果便是一个天文数字，这样，即便外来食客和外卖减少，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我们照样生意兴隆。”

那位官员恍然大悟，原来仅着重外卖是不行的，扩大内销兼顾外卖才是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