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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奏事件》不是蜡版印刷品

时间:2022-04-28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至《中国印刷史》出版,则认为它们属于蜡版印刷品,并提出若干鉴定依据。因此,完全可以确定公慎堂印刷《题奏事件》使用的是活字版,而非蜡版或木版。

四 《题奏事件》不是蜡版印刷品

——兼谈“清代使用蜡版印刷”说法依据不足



清代曾用“蜡版”来印刷报纸等临时出版物,是在西方来华传教士和外交官中间流传的说法,至今未在中国书籍中发现相关资料。在印刷史研究领域,张秀民先生首先指出这种技术,韩琦先生又根据西方人士的记载作了深入研究。

2006年出版的张秀民著、韩琦增订《中国印刷史》,专辟“广州蜡版”一节,对“蜡版印刷”问题作了大篇幅论证,肯定了这一技术的存在,称“有清一代蜡版印刷使用得比较普遍,不只道光时用蜡印,雍正之前就已使用。除广州外,北京与其他省府也使用这种简便的印刷方法,现在仍有蜡版印刷品流传下来。”该书还提供了一些“蜡版印刷品”的书影,即道光三年广东印《辕门钞》、雍正九年印《题奏全录》、咸丰五年聚恒号印《题奏全稿》和乾隆三十八年公慎堂印《题奏事件》(第407—412页)。

这几种“蜡版印刷品”都是专门刊载政府动向的公报类出版物,均藏于国外图书馆,但属于同类的《题奏事件》国内还有留存,如中国国家图书馆就藏有乾隆、嘉庆年间公慎堂出版的《题奏事件》多份([乾嘉题奏事件],索书号74897)。这为我们通过印刷品实物还原印刷技术,确定《题奏事件》的印刷方法乃至重新审视“蜡版印刷”问题提供了方便。

一、《题奏事件》是木活字印本

20世纪90年代,潘天祯先生研究过南京图书馆所藏的《题奏事件》,认为它是木活字印本,当时尚无蜡版一说。至《中国印刷史》出版,则认为它们属于蜡版印刷品,并提出若干鉴定依据。然而,当我们看到国家图书馆所藏实物时,立刻断定公慎堂《题奏事件》是用木活字排印的,因为它们具有活字印刷技术独有的特征。

首先,很容易观察到的是版面上有大量夹条、顶木印迹。按清代活字排印技术,在排版时要使用夹条和顶木。一行字的两侧要用夹条夹紧;文字不足一行时,要用顶木填在空格内,顶住活字。这些都是固版措施,以防止活字移动。夹条、顶木的高度低于活字和版框、栏线的高度,刷印时一般不会在纸上留下印迹。但《题奏事件》没有版框和栏线,版面对纸的支撑不足,在没有字的地方,刷印时稍有不慎,纸就会塌下去,从而把夹条和顶木印到纸上,表现为有序排列的墨线和墨块。这种排印技术瑕疵痕迹,在《题奏事件》中比比皆是(见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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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一 公慎堂版《题奏事件》的夹条、顶木痕迹(中国国家图书馆藏,索书号74897)。

其次,仔细观察,我们还能在书中找到活字本的根本特征,即字是“活”的,是重复使用的,同一枚活字印出的字会出现在不同书页上。在国家图书馆所藏《题奏事件》中,嘉庆六年十一月初七日第三叶第十七行、十二日第一叶第十五行、二十四日第三叶第二十二行的“旨”字,可以看出都是用同一枚活字印成的(见图二)。更容易看到的是,一段时间内不同日期出版物首叶卷端的“题奏事件”、“公慎堂”以及年月日等字,也是同一组活字印成的,这是为节省工力,在拆版时把它们留在了原位。实际上在版本鉴定时,只要抓住这一特征,就可以判断一部书是活字印刷的。因此,完全可以确定公慎堂印刷《题奏事件》使用的是活字版,而非蜡版或木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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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 两处“旨”字。左为嘉庆六年十一月二十四日第三叶,右为十二日第一叶(中国国家图书馆藏,索书号74897)。

对《中国印刷史》提示的另外几种收藏在国外图书馆的“蜡版印刷品”,笔者虽尚无条件鉴定实物,但从书影呈现的版面特征看,极有可能也是木活字排印本。如维也纳奥地利国立图书馆收藏的咸丰五年聚恒号《题奏全稿》,其卷端一行字中,“咸丰五年”四字损坏严重,“丰’字已无法辨识,而下面“十一月二十九日”六字,却相当清晰。这是因为对报纸而言,年号的使用频率比月份高得多,印年号的字磨损自然也严重得多。文字新旧羼杂是鉴定木活字本的一个重要依据。又如维也纳奥地利国立图书馆收藏的雍正九年《题奏全录》,虽然图片较小,但仍能看出某些活字特征,如第六行第七字“著’,左侧有一条竖的墨痕,这应该是活字边沿的印迹。这种印迹在质量不高的木活字印刷品中常见,如图二中的“旨”、“上”、“钦”、“此”等字。当然,版本鉴定的对象是书籍实物,要最终确定它们的印刷方式,有赖于对实物进行观察研究。

二 从中国古代文献中的用蜡事例看蜡版印刷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从与出版印刷密切相关的各种因素中,我们也难以找到上述出版物是“蜡版印刷品”的有力理由。

从成本和效率角度看,在清代,木活字排印是便捷印刷的主流技术,操作简便,印刷迅速,质量可靠,成本低廉,是印刷报纸类出版物的最佳选择。比《题奏事件》更有影响的《京报》,年代跨度大,存世量也大,虽然有传教士说外省曾用蜡版翻印,但笔者见到的《京报》都是木活字本,没有所谓蜡版印本。《题奏事件》、《题奏全录》、《题奏全稿》等,与《京报》性质相同,其出版是一项商业经营活动,出版者很难脱离时代技术主流和经济规律,选用“蜡版”这种成本更高、质量无法保证的印刷方式。

根据《中国印刷史》综合的多位传教士和外交官的说法,清代蜡版印刷的技术流程大致如下:取蜂蜡松香混合,涂在小片木块上,使其足够硬;在蜡上刻阳文反字;用木销把小片木版拼合在一起;把烟墨与菜油混合,经研磨制成印刷油墨;用蜡版印刷;印完后将版面文字抹平,供再次使用。但笔者认为,从材料角度看,蜡能否制版,制版后能否刷印,也是一个问题。

我国铸币史上有一个故事,即“背月”开元通宝的来历。这种钱的背面有一道月牙形铸痕,据《文献通考》卷八引述郑虔《会粹》说,“(欧阳)询初进蜡样日,文徳皇后掐一甲迹,故钱上有掐文。”开元钱上的月牙形痕迹,是翻砂铸造的技术瑕疵造成的,说它是皇后的甲痕显属附会,但反映出蜡制品硬度不足的物理属性。这样的例子还有。《重修宣和博古图》卷六在谈及召公尊时说,“此彝有五指痕……今此指痕,以蜡为模,以指按蜡所成也。”反映了宋代人对蜡的属性的把握。蜡即使硬化为铸模,仍掐之成文,按之有痕,这样硬度的物质能用来刻版刷印么?

到清代,人们对蜡的认识和利用,除了可受控转换液体与固体形态外,还有其熔化时的柔软特性。康熙间朱象贤撰《印典》谈拨蜡法铸印时说:“拨蜡之蜡有两种,一用铸素器者,以松香熔化,沥净,入菜油,以和为度……一用以起花者,将黄蜡亦加菜油,以软为度,其法与制松香略同。凡铸印,先将松香作骨,外以黄蜡拨钮刻字,无不尽妙。”蜡为固体时,质地松脆,难施刀凿;用菜油熔化变软,则可随意塑造。铸造起花印章所用的蜡模,为何不用通体黄蜡,而要“将松香作骨”?应是蜡柔软有余,强度不足。书版在刷印时要用棕刷来回刷墨、刷纸,即使蜡可以雕版,以《中国印刷史》所列各书的字号之小,笔画之细,用蜡刻成的字无论如何是经不起棕刷反复冲击的。

朱象贤的说法还带来另一个问题。蜡拒水性特强,用水调和的墨汁显然无法使用,所以有人说要用菜油调和油墨。但黄蜡加菜油即变软,说明蜡熔于菜油,用菜油制成的油墨也无法用来刷印蜡版。

三 对西方文献中有关记载的研究有待深入

现在看来,所谓“蜡版印刷品”实物,已根据版面特征鉴定过的,实为活字印刷品;尚未鉴定的也有可能是活字印刷品。蜡的属性并不支持它成为雕版材料;本土文献记载至今尚未发现,清代使用“蜡版印刷”的依据只剩下西方来华人士的记载了。但仔细分析起来,《中国印刷史》摘录的传教士的记载并不是翔实的技术资料,而是一堆内容杂乱、相互矛盾的文字。

如美国传教士卫三畏记载“把蜂蜡和松香混合,制得足够坚硬,以抗住刻工凿子走刀过猛”。英国外交官梅辉立则说“在这种蜡版的软表面可以把文字刻得足够清晰”。两段言论的发表时间相差不到十年,所说的蜡版制作方法却大相径庭。一个说在“足够坚硬”的蜡上刻字,一个说是在蜡的“软表面”上刻字。刻版时蜡的状态是软还是硬,从技术角度来说,是一个根本性问题,但就是这样重要的问题,他们说的却截然相反。再如梅辉立说蜡版印完后把蜡抹平,即可再次使用;而1824年出版的一部书里则说“如果刻出错误或版面需要更正,则可由刻工刻去这一部分,而用另一片木头代替这一部分”。假设梅辉立所说属实,将蜡抹平即可刻新字,那么在改正错误时也完全可以把蜡抹平重刻,不必更换木片。如果必须更换木片,就说明字是刻在木头上的,那它还是什么蜡版呢?对重要问题记载的混乱,说明所记内容未必是作者目睹的,有可能是道听途说、辗转因袭而来的,对这样的材料,我们在采用时要慎重对待,对其来龙去脉和真实性,有必要继续深入探究。

(原刊《北京印刷学院学报》2009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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