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卖肾团伙”专题报道

揭秘“卖肾团伙”专题报道

胡志芳　郭士飞　赵艳伟

［编前］记者在走访了全省多家知名的大医院后发现，某些医院的公共厕所竟成了藏污纳垢，提供“卖肾、买肾”等器官买卖交易信息的地方。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患者告诉记者，据他所知，这部分人已形成了一个特定的群体，人称“肾托儿”。记者拨通一个供肾广告上的电话。电话中的“肾托儿”称什么血型的肾源他都能找到，而且还是活体肾源。配型配上3个点的11万元，4个点的12万元。

与记者见面后“肾托儿”告诉记者，只要把患者的配型报告拿给他之后，剩下的一些手续就交给他们来办。为了让记者相信他们，这个“肾托儿”竟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撩起自己的衣服，露出了小腹上一条长长的疤痕。他称自己也是一名刚刚做了肾移植手术的患者。“肾托儿”称，卖肾的人有涉世未深的中学生，打电脑欠了黑社会的钱，被逼卖肾;还有就是赌博欠钱，被迫卖肾……总之，选择卖肾的都是那些急于用钱的人。

“肾托儿”很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是违法的，所以警惕性极高。他只有看到了记者的配型化验单之后才会继续往下谈。为了揭露贩卖人体器官的操作真相，记者在专业人士的帮助下，克隆了一份配型单，患者的名字和血型都是虚拟的。最终，他彻底打消了对记者的戒备心理，“幕后老板”和“卖肾人”出现了。

这个“卖肾人”自称是山东菏泽的，家人病了，急需用钱。这位“幕后老板”自称是郑州卖肾中介的头儿，手下有十几个中介。为了让记者相信他们的实力，“幕后老板”带着记者在肾移植科的病房楼逛了一圈，见到了一位刚刚做完手术准备出院的患者。这位患者用的就是他们提供的肾!接着，“幕后老板”又把记者带到了一间病房，这里有一位患者也在等待他们提供的“肾源”。在肾移植科的电梯口，记者又碰到了一位长发女人和一个穿病号服的男子。“幕后老板”给记者介绍说，这个女人是他们的同行，也是一位“肾托儿”。而这个穿病号服的男子就是“肾源”，东北人，两天后他就要割掉自己的一个肾卖给别人了。就此，贩肾团伙的主要成员一一出现。记者联合公安部门将这个“卖肾团伙”一网打尽。

经过调查，这些“肾托儿”分别来自北京、重庆、陕西、山东、河南。肾移植方面的专家告诉记者，偷肾之说纯属无稽之谈。肾不可能会被偷走，只可能会被卖掉，卖肾的行为不仅是违法的，而且隐患重重。据被警方抓获的肾源交待，他来郑州卖肾，就是被肾托的花言巧语给骗过来的。供肾广告其实就是一个圈套——在这个圈套里交易，赢家只有一个，那就是——肾托儿!

揭秘“卖肾团伙”(上)

——调查真相　较量“肾托儿”

［导语］提起“卖肾”这个词，相信大家应该并不陌生。我们平时也偶尔会开玩笑说:“没钱大不了去卖肾嘛。”可是如果有人真要让你卖肾的话，恐怕换谁都会觉得毛骨悚然了……

［解说］记者在走访了全省多所知名的大医院后发现，某些医院的公共厕所竟成了藏污纳垢，提供交易信息的地方。在郑州某中医院的公共厕所，可以看到卖肾的广告写了一墙。除此之外，在另一家知名医院的厕所内，记者也发现了此类广告。发布广告的人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们手中真有人肾可卖?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患者告诉记者，据他所知，这部分人已形成了一个特定的群体，人称“肾托儿”。记者拨通一个供肾广告上的电话。

［电话录音］记者:“您那儿是不是有肾源啊?”

肾托儿:“嗯，你说吧。”

记者:“您那儿都有啥血型呀?”

肾托儿:“什么血型都有，3个点的11万元，4个点的12万元，我的肾源是活体肾源。”

记者:“那活体的话，你咋把这个肾从他的身上弄到俺这边呀?”

肾托儿:“从他身上取下来直接给你装上去不都完了嘛。”

［解说］“肾托儿”把记者约在了焦作一个空旷的广场上见面。说实话，和这种专卖人肾的人见面，确实让人瘆得慌……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红旗轿车停在了记者的面前。车里的人示意记者上车谈，出于自我保护，记者没有上车，并示意“肾托儿”在路边谈。

［同期声］肾托儿:“你现在去拿血型，拿过血型(报告)以后，你把血型一给我你都别管了，然后我把一切手续给你办好，不都妥了。”

记者:“那你从哪找着这么多这人啊?”

肾托儿:“在社会上找的呗。”

［解说］看到记者对他说的话有些怀疑，“肾托儿”竟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撩起自己的衣服，露出了小腹上一条长长的疤痕。

［同期声］肾托儿:“我也是在郑州刚做过。”

记者:“你做过了?”

肾托儿:“啊，俺一个礼拜做6、7个。”

［解说］卖肾、割肾、换肾……说起来真有这么轻松吗?不会是骗子吧!直到记者问起哪来那么多愿意卖肾的活人时，“肾托儿”才开始紧张起来。

［同期声］肾托儿:“有那中学生打电脑的多，再一个赌博的也多，都是这些人。”

记者:“中学生?还有中学生呢?”

肾托儿:“咦，多了中学生!十六七，十七八的，给他们做假身份证，都开始给那儿卖呢。”

记者:“那他的家人会愿意了?”

肾托儿:“他家人不愿意，咱办罢手续走了以后，再查也查不出咱，找不着您，你知道吧……”

肾托儿2:“这个绝对不会说是给您留下什么后遗症的。”

肾托儿:“跟您没有任何关系!”

记者:“你说都是那十七八岁小孩打电脑欠钱了?”

肾托儿:“哎，对了!他欠一屁股债，黑社会在后面跟着他，他不卖也没招，都是这。”

记者:“这允许不允许?”

肾托儿:“国家不允许……”

［解说］很显然，眼前的这个“肾托儿”很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是违法的，也知道自己提成的中介费是在刀尖上舔血。他只有看到了记者的配型化验单之后才会继续往下谈。为了揭露贩卖人体器官的操作真相，记者在专业人士的帮助下，克隆了一份配型单，患者的名字和血型都是虚拟的。

［电话录音］肾托儿:“你把表给我以后，我十天以内给你打电话。”

［解说］第十天，“肾托儿”的电话打来了。他称肾源已经找好了，是个上海人，3天后的上午10点就和记者见面。

［电话录音］记者:“那个从上海过来的人来了没有?”

肾托儿:“他下午3点钟到郑州。”

记者:“那咋回事呀?”

肾托儿:“他说他又回山东一趟，他得给家人打个招呼，你知道不知道，得给他母亲打个招呼。这都是正儿八经弄(卖肾)的，不会胡来的。”

［解说］“肾托儿”就这样从上午10点推到了下午3点，又从下午3点推到了下午5点半，直到医院下班记者也没有见到肾源的影子。

［电话录音］肾托儿:“你那样，我给你说一声。”

记者:“嗯。”

肾托儿:“他(肾源)今天到不了，明天早上能到。”

记者:“到底有没有肾源呀?”

肾托儿:“百分之百有!”

［解说］也许是经过多次电话沟通后彻底打消了对记者的戒备心理，这一回，“肾托儿”和“卖肾人”终于出现了……

［同期声］肾托儿:“这个就是肾源!”

［镜头+字幕］肾源

［同期声］记者:“你今年多大了?”

肾源:“26了。”

肾托儿:“拿你的身份证给他看看。”

记者:“您家是哪的呀?”

肾源:“山东菏泽的。”

记者:“为什么要卖肾啊?”

肾源:“家人生病了，需要用钱……”

［解说］眼前这位真是要卖肾的人吗?还是“肾托儿”随便找来凑数想骗钱的另一个“托儿”呢?

揭秘“卖肾团伙”(中)

——接触幕后老板　抓捕贩肾团伙

［导语］“肾源”虽然见到了，但是记者在“肾托儿”面前还是表现出了很大的戒备……见记者仍然将信将疑，卖肾团伙的重量级人物——“幕后老板”终于出现了!他决定带记者到病房见见世面，开开眼……

［镜头+字幕］幕后老板

［同期声］幕后老板:“郑州的中介，我是头儿!手下有十几个中介吧。”

［解说］“幕后老板”告诉记者，楼上肾移植科病房里有一位病人用的就是他们提供的肾，不信的话，可以带记者上楼看看。走进肾移植科的病房楼，一位身穿病号服，戴着白口罩的人就坐在走廊里。

［同期声］幕后老板:“这个是马上要出院的。”

患者家属:“俺明天都出院哩。”

记者:“你这就是他们给你做的?”

患者:“对，就是。”

记者:“他的那个(肾的)供体是哪的呀?”

患者家属:“甘肃的。”

记者:“甘肃的?”

患者家属:“不让说不让说，这些都是暗箱操作……”

记者:“什么?”

患者家属:“暗箱操作!不能大喊大叫的。他这人(肾源)弄进去了，麻醉了，肾切下来了咱才给他钱哩。要不，咱不见这(肾)咱不给他钱。”

［解说］看记者还是有点半信半疑，“幕后老板”又把记者带进了另一间病房。

［同期声］幕后老板:“在床上躺的那个，都是等着让我们给他找呢。他是二次换肾，也是等着呢，还没给他找好。”

第二位患者:“配型啥样啊?”

幕后老板:“4个点。”

第二位患者:“才配上4个点?”

幕后老板:“老兄，我给你讲，年前吧，因为马上快过年了，作为供体(肾源)来说，都想在过年前恢复好回家。”

［解说］在肾移植科的电梯口，记者又碰到了一位长发女人和一个穿病号服的男子，“幕后老板”给记者介绍说，这个女人是他们的同行。

［镜头+字幕］女肾托儿

［同期声］记者:“你也是做这的?”

女肾托儿:“嗯!找他你百分之百的放心!找他我跟你说，放心!心放到肚子里，没事，什么事没有。

记者:“你这是啥时候做呀?”

病号服男子:“就这两天吧。”

记者:“找着供体了?”

女肾托儿:“这就是供体。”

记者:“什么?”

女肾托儿:“他就是肾源!”

记者:“啊?”

女肾托儿:“这就是肾源。”

［镜头+字幕］第二位卖肾者

［解说］这位穿病号服的男子是记者今天见到的第二位肾源。经了解，两天后他就要割掉自己的一个肾卖给别人。

［同期声］记者:“割掉一个肾没事吗?”

病号服男子:“没事，啥事没有。”

记者:“摘掉一个肾还没事儿?”

病号服男子:“什么事没有。”

记者:“你不害怕?”

病号服男子(摇头):“什么事都没有，没事!”

记者:“我说，你是哪人呀?”

病号服男子:“东北的。”

［解说］“幕后老板”告诉记者，在手术前会和记者签订一个协议来保证双方的利益，所以让记者一百个放心。

［同期声］幕后老板:“你可能就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事儿，你觉得心里不踏实。实际上对我们来说吧，每个月做五六单的，那都是很习以为常的了，没有什么觉得很不舒服的地方。”

［解说］“肾托儿”悄悄地告诉记者，这个人是他的上线，手底下有好几个肾托儿呢。

［同期声］幕后老板:“他(肾源)如果手术当中死了，不用你管;他(肾源)手术之后出现并发症了，也不用你管，那都是我的事儿。然后就是说，你对着我。”

［解说］我国的法律有严格规定，肾移植必须是亲属间的自愿捐献，否则医院决不会贸然手术。因此贩肾团伙会想尽一切办法伪造亲属关系证明。

［同期声］幕后老板:“在医生面前，在公众面前，你们(肾源)跟患者之间是一个亲属关系，国家允许的这种捐献的关系，这只是表面现象。他(肾源)手术完以后就跟你没关系了，你把钱也给过我了。你就是花钱买个东西，就是这样干净利索，你们之间不需要有太多的沟通，也不需要任何的许诺。你就是一次性花钱买个东西，就这么简单。”

［解说］就此，贩肾团伙的主要成员一一出现。

［图表］卖肾团伙网络关系图

［解说］时机差不多了，准备在附近的便衣警察也该出动了。

［同期声］便衣警察:“别动，公安局的，别动!”

［解说］也许是“肾托儿”们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整个抓捕过程非常地顺利，聚集在某医院的6个地下贩肾团伙成员束手就擒。经过警方调查，被带回的6名地下贩肾团伙中有5名是“肾托儿”，1名是“肾源”。让记者感到吃惊的是，这5名“肾托儿”分别来自北京、重庆、陕西、山东、河南。除此之外，警方还从一位“肾托儿”的身上搜出了一个笔记本，上面记录了大量卖肾者和求购者的联系方式，这些买家和卖家同样也遍布全国各地。

揭秘“卖肾团伙”(下)

——偷肾纯属谣言　卖肾隐患重重

［导语］揭秘“卖肾团伙”的节目播出后，有人痛恨，也有人担心，担心这些卖肾的人是自己的亲人……

［镜头］各种五花八门的小广告

［解说］焦作武陟县的村民李先生看到这些医院厕所里的卖肾广告，吓出一身冷汗，而且把广告内容和自己走失两年的妻子联系了起来。

［同期声］李先生:“写着供肾的电话号码，供肾!我蹲在那儿我就哭起来了。哭哭没人管我，我就回家了。怕有人把她弄到深山老林里面，供她的肾呢。”

［解说］谣言就是这样在小小的村庄散布开来，而且越传越玄乎……

［同期声］村民:“听说都是把人搜集在山上嘛，在山里面养活着，有钱人养活着。要是谁要用肾了，就让他们供些肾。”

［解说］其实，早在去年年底，在南阳淅川因偷肾谣言，引起了不小的恐慌。人们把接二连三的儿童失踪事件与偷肾联系了起来，并传言当地有一个专门偷盗小儿肾脏和眼角膜的团伙。

［同期声］失踪儿童的家长:“就是流言蜚语说的那话，掏心掏肺了，割肾了这种语言……听了心里天天都害怕。”

［解说］直到公安机关把9名被拐骗的儿童解救出来并安然无恙地送到其父母身边时，这个谣言才不攻自破。偷肾的谣言最早可追溯至1991年，美国《华盛顿邮报》首次刊登的一篇关于偷肾流言的调查报告，后来从美国传到了中国。偷肾故事的情节来源于一些电影情节，这让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信以为真。

［同期声］郑州人民医院肾移植科主任曲青山:“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他什么都做不到，哪一条他都做不到。包括供肾器官的摘取，要求的条件是非常高的，包括无菌技术，温度这方面，保存运输这方面。任何一个环节他都做不到!常温下超过半个小时(肾)就不行了。”

［解说］看来，偷肾之说纯属无稽之谈。肾不可能会被偷走，只可能会被卖掉，而卖肾的行为不仅是违法行为，而且隐患重重。

［同期声］郑州人民医院肾移植科主任曲青山:“这个器官是绝对不能买卖的，因为要是每一个国家允许器官买卖的话，那穷人就成了富人的器官库了。”

［解说］据被警方抓获的肾源交待，他来郑州卖肾，就是被肾托的花言巧语给骗过来的。

［同期声］记者:“你知道“肾”是做什么用的吗，这个器官?”

肾源:“我不清楚。”

记者:“‘肾’是做什么的你不知道吗?”

肾源:“我就听别人说是管性功能的。我问他们(肾托儿)说会有事吗?他们在网上和电话上都说没事。”

肾源:“他们说，你来吧!来了给你4万块钱。”

［解说］专家告诉我们，一般人在摘除一个肾脏以后，就不能再干重活，而一旦丧失了工作能力，很可能会欠下更多的债，变得更穷，还有人因为手术不成功而在手术台上丢了性命。

［同期声］记者:“今天来之前，他是怎么让你说的?有没有说让你骗我们?”

肾源:“他说，给他们说你26，身份证上改大了，当兵改大了。还让跟你们说，我前天刚做完检查。”

记者:“让你说你刚做完检查?”

肾源:“对。”

［解说］没有做过任何身体检查的卖肾者，不仅身体状况没有保证，而且肾源与患者配型成功的几率也很小。

［同期声］郑州人民医院肾移植科主任曲青山:“组织配型的几率，两个人能配上的几率还是很小的。像尿毒症病人等待供体有时候等几年也等不到一个合适的。”

记者:“是吗?这个大概比例有多小?和自己非亲非故的这种陌生人的配型?”

郑州人民医院肾移植科主任曲青山:“那百分之一都不到!”

［解说］因为进行器官买卖的交易都是违法行为，所签署的书面协议也没有法律效力。所以在这种交易中，肾托儿骗你没商量，肾源和患者的权益都没有任何保障。其实，供肾广告就是一个圈套——在这个圈套里交易，不管你怎么玩，花样怎么变，是真亦或是假……赢家只有一个，那就是——肾托儿!

——河南电视台2008年12月26—28日

◎阅读提示:这是一个典型的调查性报道。记者围绕卖肾这个敏感话题，深入卖肾团伙网络，获得大量第一手材料，完整地掌握了卖肾各个环节的具体情况，为公开揭露这一严重违法行为奠定了扎实的基础。作品通过隐性采访、与肾源交谈、深入医院调查受捐者等多种方法，揭开了很多鲜为人知的关于“卖肾”的内幕真相，配合公安机关打掉了一个遍及全国的“卖肾犯罪团伙”。报道采访深入，证据扎实，结构严谨，震撼力强，播出后社会影响巨大。

系列作品分为三辑，上集从医院供肾广告入手，通过“肾托儿”顺藤摸瓜找到“肾源”，提出是否存在“卖肾团伙”的悬念。

在中集里，因为记者的有效工作，促使幕后老板讲出众多让人震惊的“卖肾真相”，透露全部家底，促成警方将该团伙成员一一擒获。

下集主要警示社会既要关注买卖人体器官的重重隐患，也希望通过电视媒体澄清关于“偷肾”“割肾”的谣言，消除了社会恐慌。

三辑节目内容步步深入，联系紧密，分别从不同方面表现了共同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