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高层权斗升级

缅甸联邦国会主席杜雅瑞曼在修宪方面颇为积极，却伤害到缅甸军方的传统利益。于是，原本希望通过开放姿态获得民意支持的他，自身处境变得艰难。

特约撰稿／尹鸿伟

8月12日晚，缅甸首都内比都，缅内政部安全部队突然包围执政党联邦巩固与发展党（下称巩发党）总部，党主席杜雅瑞曼和12名高层领导被宣布解除职务，改由总统吴登盛担任巩发党主席。

从当晚至次日早上，巩发党总部内停放了15辆私家车和一些警车，3辆军车在总部门口的大路上巡逻了整整三次。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很多人猜测杜雅瑞曼已被软禁，但他的儿子都乃曼称：“和平常一样，他在家。他没有参加会议。”

民主转型后的缅甸将于今年11月迎来首次自由的大选，各派力量都踌躇满志，权力博弈也不时爆发。此前，舆论广泛认为缅甸存在四大总统候选人：现任总统吴登盛、最大反对党全国民主联盟主席昂山素季、国防军（三军）总司令敏昂莱和巩发党主席杜雅瑞曼。如今看来，杜雅瑞曼已经失去了在大选中角逐的实力。

美国驻缅甸大使馆则对这起事件表达了严重关注，其发言人在8月13日称，“虽然巩发党将此事件描述成党内问题，我们对这种明显地动用军队解决争端的做法表示关注。”美使馆希望缅方对该事件的行动合法性有进一步说明，并称在大选期间保持公众的信任至关重要，最终目标是在明年4月过渡到反映人民意愿的新政府。

军人控制，适当放权

自1948年独立以来，缅甸的民族关系始终处于紧张状态，国内十多个人口较多的少数民族分别组建武装与中央政府对抗，国家长期陷于内战状态。1962年，吴奈温将军发动军事政变在缅甸实行军政府统治，军人始终控制国家局面。1990年5月大选结束后，军政府拒绝向获胜的反对派移交国家权力，同时长期限制昂山素季的自由及反对党的政治活动。从1992年至新政府出现前，缅甸的国家权力一直掌握在素为亚洲军人统治象征人物的丹瑞大将手中。

在长期内外交困的压力下，缅军人集团也不断探索新的治国方案，其希望在有效控制民主力量的同时，也能解决好少数民族武装冲突，同时不失去领导国家的地位。因此，2011年的新联邦国会和新政府顺应而生，但关键人物全部为丹瑞的左膀右臂。

吴登盛2011年3月出任新任总统后，各种改革措施不断，让外界关注热度不减。虽然以昂山素季为首的其他政治力量通过争取权力，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军人势力独大的情况，但由于实力过于悬殊，朝野对抗并不激烈，缅甸政坛仍由传统军人利益集团左右。

吴登盛上台数月后，缅甸国内爆发大规模军事冲突，但接着形成一种怪状：政府方面不断与各种少数民族武装谈判和解，军队方面一直在进攻各种少数民族武装控制区。一种观点认为，虽然缅甸的民主化问题得到初步解决，但民族冲突和宗教冲突仍然广泛存在。

缅甸的民主转型始终遵循了“军人控制，适当放权”的底线，就新政府构成来看，包括吴登盛在内的绝大部分成员，都是脱下军装不久的军人，执政的巩发党也源自前军方政治力量。缅甸宪法也为军人的议会席位留足了力量，25%的席位由军方自然拥有。军人阶层还控制着关键部门，国防部、内政部和边境事务部部长均由军方首脑指定，而非总统。

表面上丹瑞不再担任新政府和军队的任何职务，但却始终垂帘听政，控制着整个国家的发展方向。直观地说，缅甸能出现“自上而下”的政治改革，强人丹瑞才是不折不扣的“总设计师”，但同时，其所重用的人一旦有异样行为，就会被立即废黜。

2015年8月21日，缅甸民主派领袖昂山素姬在仰光郊外的丹林乡进行选民教育演讲，台下的支持者拍手叫好。

杜雅瑞曼成为“军方叛徒”

新一轮全国大选到来之际，各派政治力量除了能够有机会获得议员席位，更可能推举出自己支持的总统和副总统人选，因此政治博弈日趋激烈。目前，昂山素季由于身份原因已经无望，吴登盛是否寻求连任态度不明，其他还剩下杜雅瑞曼和敏昂莱，但后三位均出自军方。原本没有意外，下一任总统人选将在三位军方背景人物中产生。

早在2010年大选前，缅甸舆论曾传言丹瑞会支持杜雅瑞曼成为首任总统，但最终是吴登盛就任总统，杜雅瑞曼进入国会，随后获得联邦国会主席和巩发党主席职位。杜雅瑞曼一直给外界留下深刻印象，其不但与少数民族势力和平沟通，还与昂山素季的民主力量交往甚欢，同时也在国际场合中收放自如，强调缅甸应成为一个和平、民主与富强的国家。此外，杜雅瑞曼家族的生意在缅甸国内也风生水起，并控制了缅甸主要的大米市场。

但近来，身为国会主席的杜雅瑞曼在修宪方面颇为积极，甚至想突破宪法对昂山素季身份的制约、改变军方议员25%的非民选席位比例。这些行为明显伤害到缅甸军方的传统利益。于是，不断有声音将杜雅瑞曼称作“军方叛徒”、“巩发党最大的内奸”，显示出对其情况的担忧与不满。原本希望通过开放姿态获得民意支持的杜雅瑞曼，自身处境变得艰难。

部分缅军成员及家属多番向联邦选举委员会致信，要求弹劾其议员资格及国会主席职务。不过，也有观点认为，杜雅瑞曼与昂山素季交往是奉了丹瑞的秘命，目的是以不变应万变。

8月来，军方势力开始为大选做准备：159名高级军官正式获准退役加入巩发党参选议员，军方还提拔了新一批人员以补充退役将领空缺的职位。吴登盛对此表示支持，杜雅瑞曼却认为“议会不能重新返回军人控制局面”，反对前军官大肆进入巩发党，仅确认提名其中59人以巩发党名义参选。

对参选名单意见的不统一，让吴登盛和杜雅瑞曼之间的矛盾不断公开化。8月12日，巩发党总书记吴貌貌登宣布，总统吴登盛和副总统吴年吞将不参加11月的大选，但后者并没有公开态度；当晚，权斗事件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2015年8月22日，刚被解职的杜雅瑞曼以议长身份到访自己的家乡勃固省彪关。作为彪关选区候选人，他与当地百姓2千余人见面，讨论了土地和供电等问题。他还表示，比起权力，树立威信更加有益。

2015年8月14日，缅甸内比都，一名男子在扎布迪里地区的选举委员会办公室外阅读执政党巩发党下发的新通知。通知中说，巩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重组为53名成员，前主席杜雅瑞曼不在其中，他被降职为普通党员。

政府继续维护军人权益

8月13日，巩发党新任书记吴丁乃登对媒体表示，“巩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重组为53名成员，杜雅瑞曼不在其中。他被降职为普通党员，但仍可以代表巩发党在勃固省彪关镇参选。”同日，巩发党下属的《联邦日报》宣布停刊。

同时，巩发党公开表示此次事件“只是一次党内人事调整”，“与丹瑞大将无关”，并发布公报称“杜雅瑞曼和吴貌貌登的所作所为不符合党规，涉嫌谋取私利和拉帮结派”。

坊间随即传出“政变”之说，但鉴于杜雅瑞曼的地位与实际权力远逊于总统吴登盛和国防军总司令敏昂莱，“政变”的说辞并不恰当，用内部派系斗争更为准确。不过，能够公开动用内政部军队力量干政，恐怕只有丹瑞具备这样的实力。

不过，对比缅甸历次出现的政治事件，杜雅瑞曼的遭遇还算温和——目前仍允许其保留巩发党党员身份，并可代表巩发党参选。而在大选前打压杜雅瑞曼，除了给其一个教训，也能继续削弱反对党领袖昂山素季及其支持者，令后者在政坛上更加孤独。对军方而言，控制军人背景的杜雅瑞曼远比控制民主背景的昂山素季要直接得多，只是杜雅瑞曼成为总统的希望变得渺茫。

8月13日，联邦选举委员会主席丁埃第四度要求国会批准实行缅甸议员弹劾法，规定只需1%选民联署就能罢免议员，被外界认为“用意明显”。不过，杜雅瑞曼在8月18日仍主持了大选前最后一次国会会议，其公开回应巩发党副主席吴铁乌的书信指责，并表示不应把巩发党的内部事务带到议会中来。

这一天，议员弹劾法案在议会表决中被暂缓审议，显示出多数议员对杜雅瑞曼的支持态度。昂山素季则称，巩发党的权力之争将让民盟在11月的大选中赢得更多选票，同时其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将与杜雅瑞曼派系结盟。

8月20日，敏昂莱在其facebook上重申缅甸军方应保持在该国政治中的重要地位，并表示军方会“接受11月8日的大选结果”；同日，其还对自由亚洲电台强调“丹瑞已经退休，不再参与国家事务”。不过，敏昂莱的这番话并没有获得舆论认同，公众对丹瑞掌权的猜忌仍然此起彼伏。现实来看，缅甸的高层权力格局再度得到规范，未来无论谁成为总统，继续维护军方的传统利益都是必须的任务。

□  编辑  漆菲  □  美编  虎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