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海峡的生命接力

一、跨越海峡的生命接力

——安安转运

2004年12月12日14时10分，在历经20多个小时、1　800公里的陆海空运送过程后，一位台商的女儿安安小朋友从上海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平安抵达台湾荣民总医院台中分院。安安小朋友的转运过程是上海医疗长途急救史上的新纪录，是沪台两地医疗单位合作转运台胞危重病患的成功范例。

更为重要的是，安安小朋友的成功转运也是医院把握舆论导向，在政府指导下妥善处理涉台突发事件的突出案例。在整个转运过程中，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充分发挥了自身的医疗技术能力和舆论导向水平，在有关单位的帮助下，先后制订了空中转运、陆海空、转运沿途突发情况联络系统和应急抢救等各种预案，并联系上海、浙江和福建三省市的台办给予积极配合。安安小朋友的转运，引起了两岸媒体的高度关注。虽然在事件发生的初期舆论的导向有失偏颇，但在儿科医院的主导下，最终两岸媒体对整个过程进行了正面报道，规避了可能的政治风险和分裂势力的恶意炒作。

安安的父亲是一位在杭州工作的台胞，母亲则来自湖北省。2004年5月1日，因为“胎膜早破”，安安在母亲怀孕仅28周时就提前来到了这个世界，出生时体重仅920克，为极低出生体重儿，出生后即因肺炎、呼吸衰竭在外院住院治疗一个半月。2004年7月24日，安安因支气管肺炎、心力衰竭、急性呼吸衰竭被父亲送到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重症监护室抢救。

根据儿科医院的诊断，安安患的是“支气管肺发育不良”。这是一种非常严重的早产儿肺病，而且胎龄越小、体重越轻，发病率就越高，病死率在40%以上，目前世界上尚无有效的治疗手段。

为了挽救这个小小的生命，儿科医院成立了由新生儿专家、呼吸病专家、心血管专家和重症监护专家组成的抢救小组，应用世界先进技术制订了详细的抢救治疗方案：根据患儿呼吸功能监测的各项参数和血气指标，进行最有效的呼吸支持和管理，最大限度地保证了患儿全身组织的正常供氧；对患儿的心功能进行整体评估，并给予强心利尿，改善循环等治疗措施，维持心脏的基本功能；在抢救过程中注意有效的脑保护和重要脏器的功能保护，维持其重要的生命体征；给予有效、全面的营养支持和护理，避免反复感染和全身衰竭。

在儿科医院，衰弱的安安先后六度病情恶化，生命垂危，对安安的抢救如同与死神的争夺。当时，安安病情进展迅速，血气显示氧分压迅速下降，如果不采取断然措施，安安的弱小生命随时面临死神的威胁。为此，医院组织了院内外专家会诊，全体医护人员全力以赴，昼夜守护，奋力抢救，一次次把安安从死亡的边缘拯救回来。

安安出生半年多，在抢救室就度过了近百日。医护人员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悉心救治照料这个多灾多难的小天使。在长达几个月的抢救治疗过程中，安安没有发生任何皮肤破损、感染或褥疮。尽管家长没能及时支付进一步治疗所需要的数万元费用，对安安的治疗仍如常继续，医院始终以最积极的态度进行救治。

因为海峡两岸的医疗体系暂未接轨，安安在上海无法享受台湾的健保福利。安安的父亲提出了把孩子送回家乡继续治疗的想法。儿科医院专家组会诊意见认为，安安的病情尚处于危重期，长途转运具有极大的风险，转运过程中有可能发生危及生命的变化。在与家长充分沟通的基础上，医院尊重家长意见，开始着手设计转运方案。

而就在儿科医院全力救治安安的过程中，两岸众多媒体开始强势介入，高度关注。

最先介入的是大陆的某家早报，不知出于何种考虑，该媒体在报道安安的情况时完全偏离了事实，连续多日连篇累牍的从负面进行报道。该早报的记者吴某一直跟着孩子的母亲做追踪报道，不断地在报纸上宣扬孩子病情的严重和母亲的无助，并向读者描述孩子正因为医疗费用的缺乏，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一旦预支的医疗费用完了，孩子的药也会被停止等失实报道。

报道虽然是出于同情弱者的角度，但是根本没有了解清楚事实，十分的片面。这样做，既没有履行媒体报道事实的职责，也对于儿科医院的形象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医院就此事成立了专门的工作小组，立刻与该早报联系，希望进行沟通，但结果并不理想。

更加令人担忧的是，时值台湾地区“立法委员”选举期间，虽然安安的救治和转运纯属医疗救助行为，但是因为疾病凶险，医疗风险巨大，万一出现疏忽或发生意外，非常容易引起台湾当局和岛内分裂势力的恶意炒作，政治后果会非常严重。

在第一篇报道见报之后没多久，立刻就有20多家台湾媒体进驻儿科医院。一时间长枪短炮架满医院大门内的草坪，两岸媒体时刻关注着事件的进展。而此时，已经开始有一些不明真相的台湾媒体报道说：大陆只认医疗费，对于没有经济能力的患者见死不救；现在安安是有病没法治，有家没法回之类报道。

面对如此危急的情况，儿科医院立刻做出表态：不惜一切代价拯救孩子的生命；对于已经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医疗费用，鉴于病人的实际情况，予以免除。同时，儿科医院也认识到，不能够任凭媒体发布偏激的、与事实不符的报道，医院也应该采取行动，主动联系政府、媒体，共同化解这个危机。

在经过周密的计划与布置后，医院采取了3点措施：

首先，反复的向媒体明确表明，从医学的角度考虑医院始终不支持让孩子转运回台湾，但是为了尊重家长的意见，医院正在想尽一切办法给孩子转运创造条件，从而成功地把媒体的注意力吸引到“医院如何努力让孩子安全转运”这个话题上来，媒体热议转运的危险性和面临的种种困难，以及医院的舆论危机变成了宣传契机。

其次，主动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媒体说明事实真相。医院专门成立了新闻发布会文稿小组、新闻发布会组织小组、新闻发布会后勤小组，由主管医疗的副院长担任新闻发言人。发布会的新闻口径稿字斟句酌，与台办进行了逐字逐句的讨论和修改。发布会没有留出记者的提问时间。发布会主要说明两个问题：孩子病得非常重；医院在患者拖欠医疗费的情况下坚持给予治疗，并且6次从死亡线上把孩子救了回来。

再次，安抚患者家属，以此吸引媒体的报道焦点。在新闻发布会上，除了宣读新闻口径稿，医院还向媒体展示了孩子受到特殊护理的照片，以及孩子、父母与医护人员融洽相处的照片。在新闻发布会结束后，医院又将孩子的父母请到媒体面前，当场宣布开始启动转运流程，并免除孩子的医疗费，同时医院也通过媒体向社会呼吁为孩子捐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安安的父母感动得当场下跪，并拿出了感谢信，感激涕，现场的医护人员也感动得哭了。这一场景被两岸媒体广为报道，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在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以后，两岸各大媒体都作了相关报道，叫好声不绝于耳，全面充分肯定了儿科医院为救治和转运安安所做的一切努力。杂音被清除了，医院也就此赢得了主动。

由于大陆和台湾没有实现三通，在经过多方努力后，考虑到安安的身体情况，最后确定了上海厦门金门台中的陆海空接力方案进行转运。为了确保转运安全，在上海市台办的协调下，上海海关同意给从台湾带来的110伏电压呼吸机和辅助设备提供通关绿色通道。上海救护中心在救护车辆紧缺的情况下派出了最好的改装救护车（克林顿访华时的预备救护车）两部，一用一备。儿科医院也尽最大努力稳定患儿病情，为转运创造条件。

12月10日凌晨0．37分，转运安安的车队离开儿科医院。媒体做了现场报道，安安的父母再次对医院表达了巨大的感谢。车队离开后，为了确保安全可靠，儿科医院的领导和主要医护人员在没有获得车队发回的进入浙江省地界的信息之前，全部在医院待命，所有的抢救设备也处于通电的准备工作状态，连抢救床位都作了安排。结果当天因为高速公路大雾封路，车队在40分钟后被迫折返儿科医院。由于准备充分，医院的医护人员立刻对患儿进行了检查，确定一切正常后再度将安安收入重症病房。

在向气象部门确认12日凌晨上海和浙江地区的天气状况后，12月11日晚上8点，转运车队再度从儿科医院出发，陆国平副主任随程监护，从上海到厦门，当途经浙江温州乐清时，乐清出现山体滑坡，所幸有位细心的浙江电台主持人将此消息告诉了儿科医院当晚的行政总值班，后者及时联系陆国平副主任，才使得车队及时避开了滑坡阻塞的路段。保证了转运工作按预定的时间进度进行。车队抵达厦门码头时，等候多时的台办和红十字会工作人员已为安安小朋友安排了通关绿色通道，迅速办理了出关手续。

12日下午2点多，安安平安抵达台湾荣民总医院台中分院，整个事件告一段落。

如今安安小朋友已经3岁多了，根据台湾方面反馈过来的情况，她目前病情稳定，儿科医院为救治和转运她所做出的巨大努力也为台湾地区的民众所广泛认可。我们衷心地祝愿安安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能健康快乐的成长。

·点　评·

对一家医院来说，做好救死扶伤的本职工作只是一个开始，除此以外，还有大量涉及方方面面的事情需要应对和处理：如何与政府保持沟通和互动，如何联络和利用媒体，如何应对危机等等，这些都是医院日常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现在复杂多变的社会环境下，如果只注重与医院业务直接相关的工作而忽略掉上面这些，往往会是灾难的开始。安安成功转运就是这样一个鲜活的事例，幸运的是这个例子是正面的。

现在再来回顾安安转运的整个过程，我们感到如芒在背，危机重重。在处理此事的过程中，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在任何一个环节上的疏漏都有可能导致悲剧的结局。

据时任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院长的桂永浩教授回忆，最先发现此事不妙，是源于他在飞机上看见大陆某家早报的一个报道。当时，儿科医院收治安安已经有了一段时间，虽然患儿家属没有及时缴纳医药费，但是医院仍然在积极救治安安，并且从来没有以停止治疗来要挟患儿家属缴费。但是该家早报却非常不负责地连续报道安安即将因为没有医药费而被停止治疗等死云云，这将在社会上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严重损害了儿科医院的形象。

更可怕的是，由于安安及其父亲的台胞身份，台湾媒体也很快跟进了该家早报的报道，其中有为安安奔走呼号寻求社会救助的，也不乏受敌对、分裂势力控制而恶意抨击大陆医疗制度的。这样一来，如果儿科医院不能妥善处理此事，造成的严重后果就不仅仅是危害到儿科医院自身，还将会对政府工作造成很大的压力，最后的结果肯定是巨大而恶劣的。

儿科医院面对这样的情况，果断地采取了3项措施，概括起来是：转移视线、公布情况、占领道义制高点。

当医院处于媒体关注的焦点并在舆论中处于下风时，必须及时主动地联系媒体，表明态度。媒体都在议论“怎么救治安安，她的医药费怎么办？”的时候，儿科医院站出来说：“请大家不用担心这些，让我们来谈谈怎么才能尊重家属意见把孩子转运到台湾去！”这立即就扭转了媒体关注的焦点，儿科医院化被动为主动。

医院救治病人时，如果不能及时告知家属病人的详细情况，往往会引起误解和其他更严重的后果，相信这是医疗界的共识。同样，面对媒体，也必须及时公布病患的详细情况。在救治安安的过程中，儿科医院主动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媒体表明：患儿的情况是危重的，医院的救治是积极的，因为拖欠医药费而停止治疗的说法是子虚乌有的……一举粉碎了不利事件处理的传言，不失为明智之举。

而在积极救治的前提下，免除孩子的医药费，并引起病人家属的“哭”和“下跪”，这无疑把儿科医院推向了道义的制高点。我们认为，“哭”和“下跪”不是医院追求的效果，但是免除孩子的医药费并广而告之是医院在处理此事之中的神来之笔，有力地驳斥了先前的不实报道，赢得了媒体和公众广泛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