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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就应该晦涩难懂吗?怎样理解诗歌呢

时间:2022-09-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因此,简单的诗歌并不一定就是没有份量的平庸之作;同样道理,难懂的诗歌也不一定全都是内容深奥的扛鼎之作。以上这两首诗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明晦涩难懂并非优秀诗歌作品的必备特点。虽然我将布莱克和勃朗宁夫人的诗作列入简单易懂的类别,但是与流行歌曲的歌词相比,这两首诗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英语文学,牛津)

诗歌一般都非常非常难懂,这是毫无疑问的,有些对诗歌不感冒的人也用这一点来攻击诗歌,认为诗歌自命不凡、走精英路线,实际上枯燥乏味、过分复杂且毫无意义。他们认为,如果你真的有话要说,最好的办法就是直白清楚地表达出来,让每个人都能懂。当然,他们对诗歌有如此评价并不奇怪,因为朦胧和晦涩的确是诗歌的一大特点,而有些人因为太过愚蠢,难免会觉得自己受到排斥。这就像是有人邀请你参加晚宴,但整晚都在说你听不懂的外语一样。

其实有不少诗歌的语言实际上是非常简单易懂的。童谣也是一种诗歌形式,但哪怕是小孩子也能听得懂。流行歌曲的歌词一般都很琅琅上口、浅白易懂,有些甚至有过于简单之嫌。不少传统歌曲的歌词内容直接,语言极富诗意,通常带有叙事功能,华兹华斯和柯勒律治等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均从歌词中直接汲取创作灵感。他们的诗作文风新颖,反而被当时不少评论家指责为晦涩难懂。

此外,有些诗歌作品貌似用词简单,实际上表现的主题却十分深刻,仍不失为内容深邃的伟大文学作品。因此,简单的诗歌并不一定就是没有份量的平庸之作;同样道理,难懂的诗歌也不一定全都是内容深奥的扛鼎之作。以下为威廉·布莱克(William Blake)的诗歌作品《伦敦》:

我徘徊在每一条富人专用的街上,

不远处流动着属于他们的泰晤士河。

我看到每一张迎面而来的脸庞,写着虚弱,刻着忧伤。

在每一个人的每一声哭泣中

在每一阵婴儿的惊恐的啼号中,

在每一种嗓音,每一条禁令中,

我听到灵魂的镣铐在铮铮作响。

扫烟囱孩子的哭喊,

震撼着每一座熏黑的教堂,

不幸士兵的仰天长叹,

如鲜血沿着宫墙流淌。

然而最令我夜不能寐的,

是大街上年轻妓女的咒诅,

那骂声凝固了婴儿惊吓的啼哭,

一如瘟神,把新房变成灵堂。

我相信大部分人都能读得懂这首诗的意思,如果能大声朗诵出来对理解内容会更有帮助。伊丽莎白·巴雷特·勃朗宁(Elizabeth Barrett Browning)有一首著名的浪漫情诗“我有多爱你”,虽然某些诗句略显艰涩,但总的来说内容也同样不难理解。

我是怎样地爱你?诉不尽万语千言:

我爱你的程度是那样地高深和广远,

恰似我的灵魂曾飞到了九天与黄泉,

去探索人生的奥妙和神灵的恩典。

无论是白昼还是夜晚,我爱你不息,

像我每日必需的食物不能间断。

我纯洁地爱你,不为奉承吹捧迷惑,

我勇敢地爱你,如同为正义而奋争!

爱你,以昔日的剧痛和童年的忠诚,

爱你,以眼泪、笑声及全部的生命。

要是没有你,我的心就失去了圣贤,

要是没有你,我的心就失去了激情。

假如上帝愿意,请为我作主和见证:

在我死后,我必将爱你更深,更深!

这两首都是公认的伟大诗作,以其出色的表达、优美的韵律、能够引起强烈共鸣的意象以及情感的升华成为文学史上的名作。与拙劣的打油诗和顺口溜相比,好的诗歌作品不仅能够激发读者的想象力,提升人们的智力水平,还能给人留下深刻、持久的印象。你会跟随诗作展开一段难忘的旅程,并在旅程结束的时候领悟到人生和生命的道理。

布莱克的《伦敦》一诗以其强有力的语言和令人不安的意象描绘出一幅难忘的城市画面,其残酷程度超出人们的想象。诗中所描写的那些场景会印在我们的脑海中,让我们对布莱克所处的伦敦有了一个非常鲜明的认识,同时对今天这座城市的观感也会从此变得不同。布朗宁夫人对爱情的描写是我们大多数人都很熟悉或向往的。她在诗中所营造的意象以及精心挑选的措辞将爱情提升到一个更高的层次,比我们之前想象的任何爱情都更加美好。这首十四行诗让我们对爱情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让我们产生了感同身受的共鸣:没错,我也是这样的,我今后也要有这样的爱情体验。啊,如果一生能够这样倾情投入地爱一次!有些人生体验我们自己无法诉诸笔端,一旦有人将其表达出来,这本身就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情。

以上这两首诗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明晦涩难懂并非优秀诗歌作品的必备特点。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诗歌无需难懂即可表达深邃的意思,那么诗人为什么还要费心费力地写出那些聱牙的诗句呢?

当然,有些低劣的诗歌作品的确会藏身于含混、复杂的文字后面,不少低劣的美术和音乐作品也会采取同样的伎俩。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难懂的诗歌都是诗人在自命不凡地铺排辞藻、炫耀技巧。文学史上能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诗歌杰作大部分都能升华生命体验、表达深邃观点、探究内心情感。所有这些有的时候只需简单的语言即可表达得淋漓尽致,但有的时候却必须借助难懂的语言、难懂的意象、难懂的观点。罗伯特·勃朗宁(Robert Browning)是“我是怎样的爱你”一诗的主角,她曾经这样写道:“一个人必须超越伸手可及的范围,否则还要天堂作甚?”

虽然我将布莱克和勃朗宁夫人的诗作列入简单易懂的类别,但是与流行歌曲的歌词相比,这两首诗还是有一定的难度。当然,这是有原因的。优秀的诗作与大部分流行歌曲(以及低劣的打油诗)之间存在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虽然二者均由词语和意象构成,都具有诗歌的韵律和韵脚等特点,但诗歌即使用简单的语言和意象,诗意却并不简单。诗歌之所以能够给读者留下深刻持久的印象,正是因为其含意深邃、寓意深远,所以只读一遍是远远不够的。

很多时候,诗人感兴趣的某些观点和体验必须借助难懂的形式才能更好地表达出来,只有复杂的语言、深邃的意象、抽象的概念才能准确表达某些情感,才能达到诗人心目中的思想境界。此外,如果诗人想要表达的意境本身就很难懂,那么其诗作肯定也是不大容易读得懂的。诗歌的取材范围十分广泛,包括人类的痛苦、挣扎、死亡、爱情等深刻的主题,或许只有难懂的诗句才能更加深入彻底地挖掘出其中的内涵。

美国现代主义诗人华莱士·史蒂文斯(Wallace Stevens)认为:“诗歌是一种毁灭性的力量”。[1] 当然,他并不是说每一首诗都能带来毁灭性的打击,但总的来说诗歌的确具有这种能力。它触及生活中那些令人不快、难以解决的困难领域,能撼动你内心的最深处,既能令你心烦意乱,也能让你完全摸不着头脑。真正的诗人不会躲避这些困难的领域和问题;恰恰相反,很多伟大的诗人都会本能地被这些挑战性的问题所深深吸引。

此外,挑战也会让读者感到兴奋。读懂诗歌中所蕴藏的含意,有时哪怕只能读懂其中的一部分内容,我们也会感到无比激动和振奋。研究晦涩难懂的诗歌作品更是能够获得极大的满足感,似乎之前付出的一切艰辛和努力最终都得到了回报。如果诗歌本身就带有某种暗示,告诉读者虽然乍看貌似十分难懂,但字里行间所蕴藏的深意只要付出努力就一定能够挖掘出来,那么你就会继续努力,力求弄懂每一句诗的意思,每有新发现就会欣喜不已,就这样不断地丰富着自己的诗歌阅读体验。选读经典名诗相对更加容易得到这种满足感,因为名作能够流传至今表明其经受住了漫长的历史考验,得到了一代又一代前人的肯定,所以你知道自己付出的时间和精力绝对不会白费。如果是现代诗歌作品就稍微困难一些,因为我们无法确定自己付出的努力是否可以得到相应的回报。

对今天的读者来说,莎士比亚的作品肯定算不上简单,但我们也知道阅读这些经典剧作不管付出多少努力都是值得的,这一点我可以用自己的个人阅读体验向你做出保证。阅读莎翁剧作的时候付出的努力越多,你对作品细微之处的理解就会更多更深入,满足感也就越强。观看莎士比亚戏剧现场演出的时候,如果我能听出演员只是在机械地背诵台词,实际上并未理解原诗的准确意思,那我就会感到失望;如果演员对原文的意思吃得很透,那么观众也能轻松自如地听懂台词。

实际上诗歌本身就起源于口头艺术,时至今日口语诗歌又重新变成了一种时尚,这种返璞归真的现象十分有趣。与此同时,说唱诗歌、诗朗诵、即兴诗歌创作等新兴形式吸引了一大批对传统型文字诗歌不感兴趣的年轻人。对于听众来说,诗歌因其琅琅上口,有一定的乐律和节奏,因而具有极高的辨识度,能够立即引起他们的共鸣。虽然诗歌的韵律复杂、主题极富挑战性,但听众一般都能听得懂。不过我承认自己听不大懂诗歌朗诵,这倒不是智力理解方面的问题,而是因为我的耳朵抓不住诗歌的韵律、措辞,也不大适应朗诵者的不同口音。这些新派诗人的立场一般都比较尖锐,更注重街头智慧,所以口语诗歌相比传统诗歌更加简单易懂,像我这样的人只不过是因为不熟悉而听不懂,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这就让我们对所谓“难懂”的传统诗歌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有些人之所以认为其晦涩难懂或许只是因为他们不熟悉这种诗歌语言。以下四行诗句摘自英国当代诗人杰罗米·普林(Jeremy H.Prynne)[2] 的诗作[3]“条纹~~~意愿~~~自流环境”(2009):

从飞檐崩塌到音量遭到扣押

云朵践踏天际线有多少疲惫

属地被撤你有没有看到有人

奔向它。奔向内心那道水门……

初读这些诗句你肯定会完全摸不着头脑!有人曾经写文章批评普林的诗歌作品意象矫揉造作、含意艰涩难懂,这种批评其实很不公正。实际上,普林是近百年来最伟大的诗人之一。虽然我也不能读懂他的全部诗作,但其中读得懂的部分足以让我相信:只要付出努力,就能学会普林独特的诗歌“语言”,就能得到相应的回报。就算我现在暂时读不懂这些诗,但已经能够感受到其作品的魅力了。

总之,诗歌不一定难懂,但通常会涉及极富挑战性的主题,对读者构成一定的挑战。一旦诗歌作品变得通俗易懂,总是难免流于平庸的危险。简单的诗歌可以名列经典之列,最难懂的诗作亦可跻身名作之堂。莎士比亚对诗人的本领曾经有过十分精辟的描述。他虽然在《仲夏夜之梦》中借忒修斯之口对诗人极尽自嘲和揶揄,但同时也道出了诗歌之所以深入人心的秘密:

诗人的眼睛在神奇的狂放的一转中,

便能从天上看到地下,从地下看到天上。

想象会把不知名的事物用一种形式呈现出来,

诗人的笔再使它们具有如实的形象,

空虚的无物也会有了居处和名字。

强烈的想象往往具有这种本领。

——朱生豪译

【注释】

[1]这是他一首诗作的标题,收于1942年出版的诗集《世界的某些部分》(Parts of a World)。

[2]谢明是首位获剑桥大学英国文学博士学位的中国学生,曾经师从杰罗米·普林并给老师起了一个汉语名字叫蒲龄恩,据说普林本人十分喜欢,认为这个名字和中国文学有深厚的渊源。——译者注

[3]杰夫·尼克尔森(Geoff Nicholson)曾于2011年在《洛杉矶书评》上发表过一篇十分有趣的文章(http://lareviewofbooks.org/ essay/mentors-j-hprynne#_),回忆他当年报考剑桥康韦尔科斯学院英语文学专业的时候,普林教授是他当时的入学面试官。除了这次可怕的面试经历,作者还提到普林教授课堂上的一些趣事。他在文章中这样写道:“我们听说之前有些学生找到普林教授,直言不讳地当面质问他:‘杰罗米,请问你这首诗到底TMD都讲了些什么?’听完他才华横溢的解释之后,所有之前持怀疑态度的人全都变成了他的崇拜者。我们当时倒是没有逼他做这种事情,或许是因为不想拾人牙慧。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就算“理解”不了他的诗歌,我们也早就是普林门下最忠实的拥趸了,而且艰涩难懂正是他的诗作吸引我们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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