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恐怖电影大师黑泽清的家庭片

恐怖电影大师黑泽清的家庭片

《东京奏鸣曲》是日本恐怖片大师黑泽清（Kiyoshi Kurosawa/1955.7.19）的新作，在2009年第三届亚洲电影节上，获最佳影片；五月的嘎纳电影节上，在“一种注目”单元里展映。

片名听上去是一个很浪漫的故事，可是影片却讲述了一个非常现实，以至于近乎残酷的故事。在日本金融危机的当下，失业的佐佐木一直找不到合适他的工作，他已经是一个大公司的人事部主任了，可就在一个没有准备的下午，被通知解雇了。他去寻找新的工作，那里排队的人，沿着日本特有的窄小的楼梯往下延伸，密密麻麻人贴人地拿着书，一边看一边在那里站队等待。那个场面，我们已经在意大利的新现实主义影片《罗马十一点》里面看见了可是半个世纪过去以后，它再一次在日本呈现。

佐佐木一次一次等待，依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他不敢告诉妻子，所以每天照样西装革履出门“上班”，中午的时候，就在穷人的救济餐那里，排队领取食物。有一天他遇见了很久不见的朋友黑须，黑须非常好奇地，也在那里吃了一顿救济餐。可是，当他们深谈的时候，才知道黑须也失业了。为了显得他很忙，黑须把自己的手机设定在每小时有四次铃响，然后他完全是在那里演戏，说自己在开会，或者谈什么项目。他欺骗朋友，欺骗家人，实际上他最需要的，还要欺骗自己。

影片前四分之三，拍得非常平实，日常的生活，琐琐碎碎的细节，在每一个细节上都揭示出生活的严酷。佐佐木的小儿子，希望去上钢琴课，父亲说不出地愤怒，因为自己没有收入又不能告诉儿子；儿子把饭钱当作钢琴课的学费付了。更残酷的是，妻子看见了佐佐木领取免费食物的场面，但是她装作全然不知……直到有一天，佐佐木没有看见黑须，他有一份不安，找到黑须家的时候，邻居告诉他，昨晚夫妻俩煤气中毒去世了，好像是自杀。说话的人，没有什么表情，那份呆滞中却凝固了一份沉重，佐佐木转身走去的时候，看见了黑须的小女儿，两个人互相对视着，却说不出话。一个成年男人把小女孩带走了，这么沉默的时候，却让你有一点安慰：孩子没有死，还被人收养了。

影片慢慢地进行着，可是你就是憋在那里，连气都透不上来。我几乎想象不出，故事该如何结尾，因为它太现实了，没有掺进一点假的东西。这里有着日本人特有的现实主义的味道，又觉得有着导演小津的平实。但是，影片不是小津表现的温馨，而是你无法逃避的残酷！有意思的是，黑泽清在室内用镜的时候不像小津，直接用50毫米的镜头，再在地上挖个坑，把摄影机放到和坐在地上的人保持平视的位置。黑泽清，却总喜欢把他的镜头设定在遮挡物后面，像是在窥视着这份普通人家的生活。我想这和他拍恐怖片或许有点关系。但是，即使这样，一点不影响他对人物的剖析，真是难为他了，在拍了那么多年的恐怖片后，依然能那么好地把握住日常生活中的细节和氛围。

可惜的是影片最后的四分之一部分，缺了一口气。影片突然从那么扎实的生活，走向了动作片，佐佐木的妻子遭绑架，他自己又被车撞了，但一夜之后却没有死，妻子也逃回家里，儿子因为逃票关进了警察局……总之，一夜之间，他们家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影片最后是儿子辉煌的钢琴独奏，让父母惊讶不止。这最后的四分之一和前面影片的风格、节奏和叙述完全不一样了，影片在一连串的情节中结束了。

带着一份遗憾，我向朋友推荐这部影片。毕竟，它还是区别于其他那些日本电影。这最后的处理，或许也和黑泽清以往的创作风格有关。黑泽清拍摄的恐怖片，一直不追求情节的合理完整性，而保留一份暧昧不明以强化现实的非理性。他精致考究的长镜头，会透出一股清冷孤绝的肃杀之气。他常常会在平静中潜藏着强烈的不安感。恐惧是一面镜子，最终折射出的是每个人内心无法释放的心理危机和焦虑状态。他的影片是归属于类型电影之中，他却又公然挑衅类型电影的法则成规。

这样想来，《东京奏鸣曲》归属于家庭片，他又想挑衅常规的家庭片拍摄。于是从导演的个性去理解他的作品我们只能对他整个影片风格的不完整，持保留意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