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强语言和谐的调查研究是当务之急（代序）

戴庆厦

一、语言和谐问题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我国是一个多民族、多语种、多文种的国家，不同语言之间必然存在和谐与不和谐的语言关系。这是语言生活中不能回避的客观事实。

语言关系有多种不同的类型，既有语言和谐又有语言不和谐（包括语言矛盾、语言冲突、语言歧视等）。语言和谐是语言关系中的一种最佳类型，是人们所追求的共同愿望。什么是“语言和谐”？语言和谐是指一个国家、一个地区的不同语言（包括不同的方言）在使用中各就各位，和谐共处，协调有序；在和谐中各尽其责，共同发展；既不相互排斥或歧视，也不发生冲突。一个文明的社会，必须要有相互尊重对方语言使用的社会风气和民间道德。语言和谐是社会和谐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语言不和谐，社会也不会和谐。

任何一个多民族、多语言的国家，都存在语言的和谐问题。我国的情况也是这样。我国的语言文字虽然情况复杂，也有不和谐的因素，但不论是现在还是过去，主流还是和谐的。这是我国重要的语言国情。科学地处理好语言关系，保证不同语言的和谐，才有利于社会稳定和民族发展。特别是在我国现代化建设日趋深入的今天，随着民族关系的进一步加强和民族关系的新变化，语言和谐问题更为突出，出现了许多前所未有的问题。所以，加强语言和谐的调查研究，从理论上弄清我国语言和谐的客观规律，不但具有语言学、社会学、政治学、教育学的理论价值，更重要的是，对于引导我国语言生活的和谐健康发展，对于加强民族团结，都具有不可替代的应用价值。

二、语言学界对语言和谐的特点和规律知之甚少

“语言和谐”是近期提出并被强调的一个新概念、新问题。回顾过去，虽然人们每天都在使用语言，但对语言和谐的认识是朦胧的、不到位的，理性认识缺少大量的事实做依据，说不出语言和谐的具体特点及其形成的条件和原因。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我国的语言生活中存在无数生动、具体的语言和谐实例，但是并未引起人们（包括语言工作者在内）的重视，也未引起人们的思考。举例来说，云南地区的语言和谐种类多，有汉语和少数民族语言的和谐、少数民族语言之间的和谐、汉语不同方言的和谐、通用语和方言的和谐、少数民族语言内部不同支系语言的和谐、跨境语言的和谐、本国语和外语的和谐等，但对如此复杂的语言和谐问题缺乏研究。云南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是一个由傣、景颇、阿昌、德昂、傈僳等民族组成的多民族地区。这里的不同民族友好相处，各自使用自己的母语，还互相学习对方的语言，大家都以多掌握一种语言为荣。这里的少数民族都积极学习通用语——汉语，认为它是发展自己民族所不可缺少的。长期居住在这里的汉族，有许多人也会说一口漂亮的民族语言。创办于1941年的中央民族大学曾组织团队调查了这一地区的语言关系，调查中得到了大量生动的事实，认识到这一地区的语言和谐是由于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的需要决定的，并有其深远的历史传统。各民族的语言和谐使大家深受感动。

中国境内不同语言、不同方言的关系，虽然学界尚未完全认识清楚，还不能科学地理出其规律和成因，但能大致看到贯穿古今的一条语言和谐的主线。所以我国的语言工作今后必须重视调查研究语言和谐的现状和历史，从实践上和理论上弄清我国语言和谐的概念、范围、表现、特点、类型、成因以及演变的规律和趋势，还要调查研究局部存在的不和谐的因素和成因，并以获取的新的认识和事实有理有据地向各族人民进行宣传，还可用来作为制定语文方针、政策的依据或参考。要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历史上的语言生活就是这么走过来的，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其基本走向是坚持语言和谐、克服语言不和谐，语言和谐是各族繁荣、发展的保障。

三、语言和谐调查研究的方方面面

语言和谐的调查研究势在必行。怎样做好我国的语言和谐调查研究呢？

我认为，要对我国现今语言生活中的语言和谐进行广泛、深入的调查研究，是认识语言和谐的基础。还要善于调查、发掘历史上语言和谐的事实和规律。现实和历史是紧密相连的，历史是根由、是借鉴。

还要做好语言和谐理论、方法的研究。诸如：怎样确定语言和谐的概念，怎样划分语言和谐的类型，怎样认识语言和谐研究的理论意义和应用价值；怎样理解语言和谐中强势语言和弱势语言、语言互补与语言竞争的关系，怎样分析语言接触和语言影响在语言和谐中的关系，怎样确定形成语言和谐的原因及条件，怎样认识语言和谐与双语的关系，怎样研究跨境两侧的语言和谐问题。语言不和谐虽是局部存在的问题，但必须重视和研究。必须调查语言不和谐有哪些表现（具体事例），其危害性如何。还要分析其形成的各种内外原因，包括思想根源、历史因素、民族关系等。

语言和谐调查研究应重在个案调查。建议在全国范围内根据不同民族、不同地区的差异，选出有代表性的个案点，分期、分批地开展调查研究，并在具体的语言事实的基础上逐步归纳特点，发现规律和创新理论。个案点的调查，必须强调深入、细致、具体，防止“蜻蜓点水”“走过场”，处理好理论和事实的关系。必须重视第一线的、微观的、穷尽式的个案调查；调查组成员必须深入群众的语言生活中，对语言使用者进行面对面的调查。

实现和谐有序的、有中国特色的语言生活，是各族人民和语言工作者的共同愿望；但要实现这一愿望必须加强语言和谐的调查研究。

云南师范大学汉藏语研究院近年来选择“语言和谐”作为研究院的重点攻关课题之一，无疑这是符合研究我国国情和语言研究的实际需要的。2012年，他们已赴丽江市古城区七河镇共和村进行了纳西、白、汉等语言和谐的调查，写出了“丽江市古城区七河镇共和村的语言和谐”的调查报告，还计划在数年内开展多个语言调查个案的调查研究。最近由罗骥、余金枝两位教授主编了《语言和谐论集》，汇集了近5年来我国开展语言和谐研究的成果，其出版将对我国跨界的语言研究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

是为序。

（作者系云南师范大学汉藏语研究院院长、国家语委咨询委员会委员、中央民族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