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翁品种的考实

白头翁品种的考实

白头翁名见《神农本草经》，列于下品，一名野丈人，又名胡王使者，殆皆形容其白毛茸茸而命名。梁·陶弘景《本经集注》（公元502～549）云：“白头翁处处有之，生高山山谷及田野，近根处有白茸。”后蜀（934）韩保升云：“白头翁有细毛、不滑泽、花蕊黄，今所在有之……”宋·苏颂《图经本草》（1092）云：“白头翁处处有之。正月生苗，作丛生……上有细白毛而不滑泽，近根处有白茸，根紫色深如蔓青。”

唐·苏恭《新修本草》（659）云：“其叶似芍药而大，抽一茎，茎头一花，紫色如木槿花，实大者如鸡子，白毛寸余，皆披下如纛头，正如白头老翁，故名焉。陶言近根处有白茸，似不识也。太常所贮蔓生者乃是女萎，其白头翁根似续断而扁。”于此可见，白头翁之供药用，宋以前已有多种，故历代本草学家各据其所见而有争辩。明·汪机《本草会编》云：“寇宗奭以苏恭为是，苏颂以陶弘景为是。大抵此物用根，命名取象，当准苏颂《本草图经》，而苏恭所说，恐别是一物也。”

我们现在均知，毛茛科之Pulsatilla chinensis（Bunge）Regel中名定为“白头翁”，因该植物与苏恭之说完全相符。可是陶弘景与苏颂所说近根处有白茸，根紫色如蔓青的白头翁，究竟是何种植物呢？近来发现中药商品白头翁除了毛茛科之Pulsatilla chinensis（Bunge）Regel以外，尚有蔷薇科之Potentilla discolor Bunge及Potentilla chinensis Ser，前者名为翻白草，后者名为委陵菜，二者均名见《救荒本草》。据调查结果显示，江苏、上海、浙江、湖南、湖北、安徽、江西、福州、广东、广西、贵州等地区之“白头翁”原植物都是蔷薇科之翻白草或委陵菜。这种白头翁在中医处方里用以治痢疾都有疗效。近来单独应用于临床，证明还能治疗阿米巴痢疾。

翻白草Potentilla discolor Bunge和委陵菜Potentilla chinensis Ser均为蔷薇科之同属植物，其一般形状大致相似。叶为羽状复叶，表面绿色，背面有白色绵毛。全体有毛，尤其近根处有白茸。根肥大，圆锥形或纺锤形，花黄色。陶弘景一派本草学家所述的形状适与本品相符。

朱棣《救荒本草》云：“翻白草一名鸡腿根，苗高七八寸，叶硬而厚，有锯齿，背白如地榆而细长，开黄花，根如指大，长三寸许，皮赤肉白，两头尖峭，生食煮熟皆宜。”本品亦收载于《本草纲目》，列入菜部。李时珍云：“鸡腿儿生近泽田地，高不盈尺，春生弱茎，一茎三叶，尖长而厚，有皱纹锯刺，面青背白，四月开小黄花……其根状如小白术头，剥其赤皮其内白色如鸡肉，食之有粉……”又云：“甘微苦平无毒，主治吐血、下血、崩中、疟疾、痈疮。”这与《神农本草经》论白头翁主温疟狂扬、疗金疮、止鼻衄、毒痢功用颇相类似。同属植物委陵菜外形与本品相似，故某些地区有以委陵菜作为翻白草入药。据调查报告，目前山东、内蒙古、辽宁、吉林、北京等地均以委陵菜作翻白草使用。但翻白草为不常用中药，故销售较少。

委陵菜亦见于《救荒本草》，《植物名实图考》收载于菜部，谓：《救荒本草》之委陵菜，一名翻白草。生田野，苗初塌地生，后分茎叉，茎节稍密，上有白毛，叶类柏叶而阔大，边如锯齿形，面青背白，又如鸡腿叶而却窄，茎叶梢间开五瓣黄花，其叶微苦味辣，采嫩苗叶热水浸淘净，油盐调食。本植物尚有翻白菜、根头菜、野鸠旁花、黄州白头翁等名。委陵菜与翻白草《救荒本草》虽已分别收载，但只知可以供食用。实际上我国多数地区作白头翁应用外，各地尚有多种名称流传于民间，并且行之有效地治疗痢疾，恰与本草所载白头翁之功用适相符合，这是饶有兴趣的事实。

四川草药医把翻白草叫做“鸡脚爪”，用以治疗痢疾。配土瓜根、功劳叶治疗阿米巴痢疾。配马齿苋、茶叶治疗赤白痢疾。

贵州民间称委陵菜为“天青地白草”，作为止血解毒药，用以治疗痢疾、痈疮等疾患。他们的用法是：①天青地白草五钱，煎水服，治痢疾，一日三次。②治久痢不止，天青地白草、白槿花各五钱煎服。③赤痢腹痛，天青地白草研细末，每服五分，开水送下。④治疔疮初起，天青地白草煎水服。⑤治刀伤、止血、生肌，天青地白草研细末外敷，或用鲜根捣烂外敷。⑥贵阳第一卫生学校采用民间草药天青地白草（委陵菜）治疗细菌性赤痢及急性肠炎，他们做了对照观察。一组用本品，另一组用S.G。用本品治疗组，最快24小时消除急性症状者占90％以上，3～5天后大便恢复正常。用S.G组，最快也要48小时急性症状才开始消失。该学校将本品制成成药，名“痢特灵”，在当地推广应用。

委陵菜的一般成分含有维生素C、粗蛋白、粗脂肪及鞣质。另含五氧化二磷及钙盐等无机盐。

翻白草根含有水解及缩合两类鞣质，其含有量为0.04％。

再就古代本草所载白头翁之性味与功用来看。《神农本草经》云：“气味苦温无毒，主治温疟、狂扬、寒热、癥瘕、积聚、瘿气，逐血，止腹痛，疗金疮。”陶弘景《名医别录》云：止鼻衄、毒痢。张仲景云白头翁汤主治“热痢下重”。以上疗效和《本草纲目》所载翻白草主治及委陵菜的民间应用，何其不谋而合乎。

寇宗奭《本草衍义》（1116）云：“白头翁生河南洛阳界新安山中。性温，止腹痛，暖腰膝。新安县界兼山野中屡尝见之。正如苏恭所说，至今本处山中人卖白头翁丸，言服之寿考，不失古人命名之意。”唐甄权（581—630）《药性论》云：“白头翁味苦有小毒，止腹痛、赤白痢，治齿痛，主项下瘤瘿，又主百骨节痛。”《大明本草》（970）云：“白头翁主治一切风气，暖腰膝，明目，消赘。”以上主治，除下痢以外，其余性能效用与前述白头翁作用显有不同，其为毛茛科白头翁之作用欤。尤其是寇宗奭听说山中人卖白头翁丸者言服之寿考，与《大明本草》所说之“暖腰膝”及甄权所称为齿痛骨痛等，似宜于老人。据此等功效，更与《神农本草经》药品名例不相符合。盖《神农本草经》以三百六十五种中药分为上、中、下三品。凡轻身益气、不老延年之药为上品；遏病补虚羸者为中品；除寒热邪气、破积聚愈疾者为下品。《神农本草经》将白头翁列入下品，而寇氏据民间卖白头翁丸言服之寿考，以及《大明本草》所称“暖腰膝”等，均非《神农本草经》下品之物。从本草学观点看白头翁，笔者认为蔷薇科之委陵菜及翻白草应当是《神农本草经》及陶弘景所用的“白头翁”，而毛茛科之白头翁当是后来经验所发现。作为药物来说，应以疗效为依归，而植物的命名都是人为给予的。

同名药物的由来，不是因为其形状相似，即是由于其功效相近。特别是同属植物，不但形状相似，它们所含的成分和效用亦大致相同，翻白草和委陵菜即为同属植物的典型一例也。据报告：毛茛科白头翁根部含有白头翁素Anemonin C₁₀H₈O₄。另据调查反映：四川重庆的商品白头翁则是毛茛科植物秋牡丹Anemone japonica（Thunb.）S.elZ.之根。秋牡丹又名打破碗花花，与毛茛科白头翁为同属植物，它的根部同样含有“白头翁素”。四川一带曾以本品制成丸药，名痢疾丸，用以治痢疾有著效。可见白头翁及秋牡丹治痢之成分和作用是相近的。而蔷薇科之翻白草和委陵菜所含成分亦大致相近。可是蔷薇科翻白草和委陵菜治痢的作用机制决不可能与毛茛科的白头翁和秋牡丹相同，中药里类此的情况甚多。如何在继承前人经验的基础上，根据本草文献，结合临床实践，鉴定品种，澄清名实，分析其性状，研究其疗效，不断总结经验，更好地发挥它们的作用，发掘出更多更有效的药物，更好地为社会主义建设和人民保健事业服务，有待于我们的努力。

[《江苏中医》1962年第12期28-2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