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黄连温胆汤的三个层次

接下来我们谈一个任之堂经常用到的方，叫做“黄连温胆汤”。这个汤方也是我们广州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心血管内科的协定处方。邓铁涛老师很喜欢用这个方。这个方子有它背后的时代条件，你们看一下这个方子，它是治什么证，有人说这是治痰湿的，没错，痰生百病食生灾，因过度饮食而生痰湿肥胖的病人太多了。痰湿是有形的邪气，是最基本的病理产物，用黄连温胆汤来治痰湿化热。在中医而言，是见病治病。

再上层而言，黄连温胆汤就该治什么呢？有学生说是治疗胆胃之气上逆，没错，从这个层面上来用药，站的角度就高了点，是站在气机角度来把握这个方。枳实、竹茹都能降气，陈皮能理气，半夏能降逆，茯苓可以把痰湿之邪往下渗，整个黄连温胆汤都能把胆胃恶浊之气往下降，身体的气机一往下降，痰浊、怪病都会往下渗，只要痰浊不往上逆乱，心神就能得到安宁。这也是黄连温胆汤能够治疗心脏病的神奇之处。气顺则痰消，气顺则痰浊下化，胆火不扰心，则心神自安。可见站在气的层面上来用这首方，就高了一层。

那么，有没有更高的？当然有，那就是站在“神”的角度来用这首方，很多病人普遍心浮气躁，思虑过度，整个精神都往上越，所以活得很累。很多聪明的人因为过度使用大脑而精神分裂，这在佛家叫做“禅病”。就是想事情想疯了，换一种文雅的说法就是心意识止不住，整个心神都往外越。《黄帝内经》说：“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可见上古之人，能活得长寿，最重要的不是营养好不好，而是他的神有没有和形体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老师说了，凡心浮气躁者，不可与言脉巧。不仅学脉是这样，学养生之道更是这样。心浮气躁、神往外越往外飘，人就相当疲劳。怎么吃营养，怎么睡觉都补不回来。所以善养生者，养什么？就是养这个神。善治病者，治什么？就是治这个神。

我们用黄连温胆汤，从神的角度看，就是把上越的脉象往下收，把上浮的心神往下敛，所以在此方的基础上加龙骨、牡蛎，就等于把高度运作的心和意识止下来，相当于给极速飞驰的汽车踩一踩刹车。

老师的黄连温胆汤里，还加了一味黄芩，为什么呢？因为普遍思虑过度，心神上越的病人他除了左手寸脉上于鱼际之外，右手寸脉也上于鱼际。这样的病人很容易得高血压、脑出血，必须把这股上越的脉势往下收。很多中风的病人在中风前的脉势就是这样的。黄连能把上越的心脉往下降，黄芩能把上越的肺脉往下降。枳实、竹茹能把中间的胆胃之脉象往下降，整个神志就往下收回来。所以那些胆火扰心、心浮气躁、夜梦杂乱的病人，这黄连温胆汤一上，失眠也减轻了，心烦气躁也减轻了，这就是站在治神的角度上来调理疾病的，又是更高一层。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黄连温胆汤完全可以从三个层次上来用，站在“痰”的层次上来用，可以治疗不少怪病；站在“气”的层次上来用，气为血之帅，亦为痰湿之帅，气顺则痰消，气顺则血活。站在“神”的层次上来用，神为气之主，神可以驾驭周身气机。

为何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会赞叹龙骨、牡蛎为治“痰”之神品，道理也都在这里。陈修园曰：“痰，水也，随火而上升。龙骨能引逆上之火，泛滥之水下归其宅，若与牡蛎同用，为治痰之神品，今人止知其性涩以收脱，何其浅也。”

你们看，黄连温胆汤加龙骨、牡蛎是治什么的？很明显啊！是心意识止不住，神定不住啊！痰浊逆气都往上涌，如果说从治痰病来用这温胆汤，那这种认识就相当局限了。我们读《名医类案》的时候会发现书里治癫狂疾病，有很多都是用这个思路。如果大便不通的，他们还会加入大黄。心肺之火气往上越，脏有热，要靠腑来排，所以通腑泄热，给浊阴开个通道，也是治疗神志疾患的一条关键。

当今时代，神志心理疾病的病人不少，因为有这个时代背景，所以老师这里用黄连温胆汤是相当频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