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粪与尝尿

往读史书，见《吴越春秋·勾践入臣外传》载：“勾践为吴王夫差尝粪，知味苦且酸楚之味。”《梁书·庾黔娄传》载：“北齐永元初（公元五○○年），黔除孱陵令，到县未旬日，其父易在家遘疾，黔心惊汗流，即日弃官归家。易疾始二日，医云：欲知差剧，但尝粪甜苦。易泄痢，黔对取尝之，味甜滑，心欲忧苦。”余以为古人愚忠愚孝，或出之诡诈，或因于至诚，惟经医师命取尝之，则是古医对尝粪已列为诊断之一，粪之味可据为断病之参考。但粪又为治病之重要药。《肘后方》（《肘后备急方》）曰：“绞粪汁饮数合，至一二升，谓之黄龙汤，是解毒良品。”《齐书》载：“和士开威权日盛，尝有一人士，参士开疾（士开，人名），值医云，王伤寒极重，应付黄龙汤（小柴胡汤，《千金方》名为黄龙汤，《活人书》以小柴胡汤去半夏为黄龙汤，与此异）。医为之具黄龙汤，士开有难色。人士曰：此物甚易服，王不须疑，请为王先尝之，一举而尽，士开感其意，为之强服，遂愈。”今之金汁、人中黄，即其遗制也。惟此人士有求于权贵之士开，故不惜出此贱相，以贻后人之口舌；然医者自古以粪清为解毒良品，更可资为佐证。医者命病家尝粪，与以黄龙汤，即如前述，而昔之医，乃竟类似自尝之者。《庄子·列御寇篇》云：“秦王有病，召医破痈溃座者，得车一乘，舐痔者，得车五乘，所治愈下，所得愈多。”古已然矣！

尝尿典实，其记载尤早。《内经·奇病论》：“帝曰：有病口甘者，病名为何？何以得之？岐伯曰：此五气之溢也，名曰脾瘅。夫五味入口，藏于胃，脾为之行其精气，津液在脾，故令人口甘也，此肥美之所发也，此人必数食甘美而多肥也，肥者令人内热，甘者令人中满，故其气上溢转为消渴（按《甲乙经》，消渴作消瘅），治之以兰，除陈气也。”此段经文，道出消渴证先有口甘证象，口甘一定唾液发甜，古人既能尝粪，则尝尿当然比较更易，惜未断然笔之于简！但《外台》卷十一所载李谏议《近效方·消渴论》曰：“消渴者，原其发动，此则肾虚所致，每发即小便至甜。”此一发现，实为世界医学史上光辉之一页。查消渴病，西医名为糖尿病，又名蜜尿病，波斯人阿维森那为识此病之第一人，彼生于公元一千年左右，较吾国古人之发明，实迟五百至一千年。余意此人之发现，当亦由尝尿知其味甜而来，意当时医家亦必有尝粪者，但尿较利便，容易使人尝试耳，髦士不察，硕学珍秘，即此一尝尿之发明权，亦久为西人掠夺而去，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