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书目提要》序

《中医书目提要》序

书籍之有目录，略始于汉代刘向、刘歆奉诏校书所撰的《七略别录》。医书之有目录，大约亦开始于这个时候，因汉成帝诏诸臣校书时，大体上的分工是：兵书则步兵校尉任宏，术数则太史令尹咸，方技则侍医李柱国，刘向则校经传诸子诗赋。医药书属于方技，所以由侍医李柱国来校，故谓医药书目始于李柱国，亦无不可。

目录书一般分为三类：第一类，部类之后有小序，书名之下有提要；第二类，有小序而无提要；第三类，小序提要均无，只著书名。三种比较，当然以第一类为最好，《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是这一类的代表作。医书目录居于《四库提要》的第103、104、105共3卷，属于子部的第13、14、15，分别名为医家类一、医家类二、医家类存目。其类叙云：“儒之门户分于宋，医之门户分于金元。观元好问《伤寒会要》序，知河间之学与易水之学争；观戴良作《朱震亨传》，知丹溪之学与宣和局方之学争也。然儒有定理，而医无定法，病情万变，难守一宗，故今所叙录，兼众说焉。明制定医院十三科，颇为繁碎，而诸家所著，往往以一书兼数科，分隶为难，今通以时代为次。《汉志》医经、经方二家后，有房中、神仙二家，后人误读为一，故服饵导引，歧途颇杂，今悉删除。《周礼》有兽医，《隋志》载《治马经》等九家，杂列医书间，今从其例，附录此门，而退置于末简，贵人贱物之义也。太素脉法，不关治疗，今别入术数家，兹不著录。”

这就是部类的小序，着墨无多，却说明了五个问题：一兼录众说，不限于一家之言；二以时代为序，不按照学科分列；三删除服饵等杂说；四附录兽医书目；五太素脉法书移入术数类。姑无论其分目的方法是否正确，但它分目的指导思想，却是极明白地概括于200余字之中，不愧是出自名家手笔。

四明曹炳章先生编辑《中国医学大成》，亦仿《四库提要》之例，总叙有要旨，分类有解题，书目有提要，从目录学的体例而言，是比较完善的。惜其内容不甚精当，如总叙的要旨云：“尝考中国医学自神农尝百草以疗民疾，黄帝作《内经》而创医学，厥后代有传人，唐宋以前，本属一系，递至金元，始有门户之分。观夫元好问《伤寒会要》序，知有河间之学与易水之学争；读戴良作《朱震亨传》，知有丹溪之学与宣和局方之学争。因诸家之争，而医道大明。考医学原无定法，病情万变，难守一宗。惟多读医书，足资考证，而医术乃有所依据。今兹汇集汉唐迄于明清，百数十家之医籍，择其最有价值者，辑为三百六十五种，分为十有三集，以医话、医史殿其后，别为外集，举其大要如左。”字数与《四库类叙》相仿，而内容除袭取其一段陈言而外，分类的指导思想、具体方法，全没有说明，于后之学者无甚裨益。特别是它的分类解题，多作肤泛语，如“医经类”云：“凡中国医学之源，谓之医经，为治医者所必读，故列为第一。”这样苛简，比之《汉书艺文志》所叙医经七家，逊色多多。各书目下的提要，如《灵枢经》《甲乙经》等，皆依傍《四库》，绝无新义。若《难经本义》，《四库》于作者的行事、时代、学术，以及书中的主要内容，均叙述得相当精审，而《医学大成》反见其徒作蔓词，无扼要语。故以两书相较，形则似而神则非，甚矣，书目提要之不易作矣如此。

但《书目提要》却又是治学入门必备的工具书，诚如张文襄所云：“泛滥无归，终身无得，得门而入，事半功倍。或经、或史、或词章、或经济、或天算、地舆。经治何经，史治何史，经济是何条，因类以求，各有专注。至于经注，孰为师授之古学，孰为无本之俗学。史传孰为有法，孰为失体，孰为详密，孰为疏舛。词章孰为正宗，孰为旁门，尤宜抉择分析，方不致误用聪明。此事宜有师承，然师承岂易得，书即师也。今为诸君指一良师，将《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读一过，即略知学术门径矣。”

这实在是深知治学甘苦之言，必明此义，然后才懂得目录书的作用，关系于治学最大。治文学、经学、史学、哲学、子学、词章学、经济学固然是如此，治中医学又何独不然。何况治中医学的目录书本来就很少，只是在公私藏书目录中占一个小角落，宋代郑樵《通志》其中的《艺文略》所著录的医家类书籍，分子目26，算是医书较细分类的开始。明殷仲春编的《医藏书目》，是现存最早的一部专门医书目录，但它只是属于上述的第三种，仅有分目而无提要。它如日人丹波元胤的《医籍考》，冈西为人的《宋以前医籍考》，无锡周青云的《四部总录医药编》，只是序跋及读书志等文献的汇集而已。真正起到提要作用的，还是只有《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医家类97部著录书、94部存目书，这样有限的书目，远远不能适应当前的需要。因此说中医学之应编写《书目提要》，是十分迫切的。

惟《书目提要》的编写，看之容易，作之实难。正如章学诚所说：“非深明于道术精微，群言得失之故者，不足与此。后世部次甲乙，纪录经史者，代有其人，而求能阐大义，条别学术异同，使人由委溯源，以想见坟籍之初者，千百之中，不十一焉。”的确，写一部书的提要，真能阐明书中大义，条析其主要的学术思想，使人一读之后，便能得其要领，概其大略，以及作者的平生行事、时代背景、学术观点，都有一个要而不烦的介绍，这样的提要，才能起到入门指导的作用。孙继芬、庄树范等20位同志，从余学习各家学说之后，感到自《黄帝内经》以下，各学派医家著述如林，馆藏图书在万种以上，如此浩瀚的书海，急需要有一部能继《四库总目》之后的《中医书目提要》。我虽有过这样的打算，但至今没有提到工作日程上来。所以诸同志的倡议，我是很赞赏的，并鼓励他（她）们勤奋为之。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包括500部医书的《中医书目提要》终于编成了。假使一人来做，非十年不为功。举二十人之而为之，一年竟毕其事，说明集体的力量是伟大的。书既成，索余为序，谨就所知目录书之微义，以及医学目录书之应注意诸端，略述如是，以为诸君续编二集三集之参考焉。

任应秋时年六十有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