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和韩语中尊敬语体系的异同

▲邱 田

作者简介：邱田，兰州大学国际交流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对外汉语教学及现当代文学。本论文系“第四届汉语国别化教材国际研讨会”参会论文。

【摘要】汉语和韩语中都有一项特殊的语言项目，即尊敬语的使用。其中包括人称代词、名词的替换，动词的变换以及语气的转换等。正因为两国语言中都有使用类似尊敬语的情境，韩国学生反而比较容易出现混淆或误用的情况。通过将尊敬语的使用单列出来，对比汉语和韩语中尊敬语体系的异同，相同语境中不同的礼貌用语的表达，以及不同场合语言得体性之间的差异，可以为韩国留学生做一些语言梳理，辨明两国语言中尊敬语表达的差异和尺度，从而达到正确使用汉语尊敬语，兼顾语言的准确性和得体性的目的。

【关键词】汉语；韩语；尊敬语；得体性

一、引言

作为汉语中最重要的语言及文化特征之一，尊敬语体系是一项特殊的语言项目，历年来也是汉语教学中的重点和难点。对外汉语教师在此类教学中往往更关注来自欧美或非洲的学生，而较为忽视来自东亚的学生，如韩国学生。原因在于我们与韩国等东亚国家同属于儒家文化圈，有着相似的尊敬语体系及文化背景。但同时正是基于这种语言文化的相似性，使得韩国学生在学习汉语尊敬语时反而比较容易出现混淆或是误用的情况。如果能够将尊敬语体系单列出来，详细地比对汉语和韩语中尊敬语体系的异同，在相同语境中不同礼貌用语的表达，以及在不同场合、面对不同语言对象时语言得体性之间的差异，那么我们就可以通过此类的语言梳理为韩国留学生在某种程度上辨明两国语言表达和文化传递之间的细微差别和不同尺度，从而取得较好的汉语教学效果，达到正确使用汉语尊敬语，兼顾语言准确性和得体性的目的。

现有的研究虽然有一些关注尊敬语教学的，但大多数集中针对韩语的外语教学方面，如全明姬的《韩语尊敬语教学法研究》，朴钟锦的《韩语交际尊敬法及其文化内涵》；研究尊敬语体系对比的，多数集中在韩语和日语的尊敬语体系方面，如刘卫红的《浅析日、韩语里尊敬语的构成》；偶尔有关注汉语和韩语尊敬语异同的，可能也只是停留在某一个具体的研究方向，并且是由学生从自身的学习体验出发进行研究的，缺乏深厚的汉语功底和教学经验，如诸同镐的《汉语韩语中敬语和表尊敬代词的比较》。

因而从对外汉语教学的角度出发，对汉语和韩语中的尊敬语体系的异同进行比较是十分必要的。本文将通过对两种尊敬语体系的比较找出语言及文化中的相似及不同之处，并且针对目前教学中存在的实际问题，在文化适应方面提出一些建议，希望能够为国别化教材编写一些可行性建议，为汉语尊敬语教学提供一些思路和启发。

二、汉语的尊敬语体系

中国自古就是礼仪之邦，人与人交往时格外注重礼节，这种“礼”在语言中表现为敬语和谦辞。敬语是敬称他人或与他人有关的人和事；谦辞则是通过自谦的言辞尊重听者。

在中国的古代汉语中曾有许多丰富的敬语和谦语词汇，使用频率之高和应用范围之广都远远超过现代汉语。新文化运动之后平等自由的思想深入人心，逐渐取代了儒家思想中男尊女卑、上尊下卑等封建思想。敬语和谦语的一些词汇被中性词替代，一些词汇则继续保留下来。同时，磕头、作揖等礼节也被现代的握手礼所替代。因而现代汉语的尊敬语体系不像韩语中那样明确，而是有着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和语言体现。其主要通过以下几种方式来表达：一是尊敬语与自谦语；二是多种词汇的变化；三是语言表达的语气。

（一）尊敬语与自谦语

汉语中表达对他人的尊敬时通常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直接使用表示尊敬的词汇或语句，另一种是通过自谦甚至自贬的方式间接表达对他人的尊重。这两种方式都是汉语表达尊敬时常用的，有一些在口语中表达，另有一些在书面语中使用。

1.汉语中常见的尊敬语

令：令尊、令郎、令妹（表示对他人近亲属的尊敬）

尊：尊驾、尊师、尊临（表示对他们及相关事物的尊敬）

2.汉语中常见的谦辞

拙：拙作、拙荆、拙见

小：小人、小弟、小女

（二）多种词汇的变化

由于汉语中没有词汇语法形式的变化，因此尊敬语体系主要是通过使用表敬语素变换词语来实现其语义功能的。比如对于名词、代词、动词等词汇的变换。例如，家—宅，你—您，吃—进。我们口语中常见的您老、寒舍、惠顾、叨扰等，都属于尊敬语系统。

（三）语言表达的语气

根据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情境，以及不同的会话对象，我们需要使用不同的语言表达。这种不同的语言表达传递出的是给人以不同感受的语气，实际上最终还是要达到使听者觉得愉快，能够体现说者修养与礼貌的目的。因此这些语气传递的学问，或者说许多场合客套话的表达，也可以算是汉语尊敬语体系的一部分。

根据不同的会话对象我们可以表达尊敬与亲昵，疏远与亲近的不同关系。根据社交的需要，我们可以满足请安问候、感激致谢、有求于人以及向人致歉等多种场景的不同需求。类似的语言表达有赏光、赐教、拜托、托福、劳驾、见谅等。

三、韩语的尊敬语体系

韩国自古以来受汉文化的影响很深，在语言和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所体现。儒家思想表现为语言中崇尚礼仪，有着复杂的尊敬语系统，能够区分听者与说者、主体与客体之间年龄、职业、性别、社会地位、远近亲疏等多种因素的差异。

（一） 韩语中的尊敬语体系主要分为三种类型

1.对主体的尊敬法

通过在动作动词或状态动词后边加词尾“-（으）시-”来实现。同时对主格助词（깨서）也进行相应修改。

2.对客体的尊敬法

这是随着相互关系的不同，话者对听者表示尊敬的方法。这种尊敬可以分为五个阶段的终极语尾，由最尊敬到最随意，包括抬高对方和自谦两种方式。

3.其他尊敬法

通过语汇敬语表示尊敬。包括名词敬语、助词敬语和动词敬语（动作动词&状态动词,即动词和形容词）三种。

（二）韩语中的敬语表现形式分为两种类型

1.通过语尾表示尊敬

主要是通过句尾动词、形容词的形式变化来表示。

2.通过词汇表示尊敬

主要通过句中名词、助词的变化来表示。

四、二者的相似和不同

对汉语和韩语的尊敬语体系进行比较，我们可以看到现代汉语和韩语的尊敬语体系之间既有联系也有区别，既有文化上的传承，也有语言体系上的差异。

（一）二者的相似之处

1.表敬语素的使用

汉语的尊敬语主要是通过表敬语素来实现，这点与韩语中的其他尊敬法相似。包括名词、代词、量词等词语的替换来表达敬意。其中有一些词是相对应的。比如：

生日——生辰 생일——생신

家——宅 집——댁

你——您 나——저/제가

个——位 사람——분

2.社会文化的相似

（1）对长辈的尊重。在对年龄大、辈分高的人讲话时往往采取尊敬的词语和语气。

（2）对职务、行业的尊重。在对职务比自己高的人讲话时往往采取低姿态、恭敬的态度。在对老师等具有特殊地位的人讲话时往往多加礼遇。

（3）不同场合的客套语。在一些场合汉语和韩语中都有一些客套话，以表达礼节。例如，托您的福——덕분에。

（二）二者的不同之处

1.语尾变化的有无

汉语中没有动词、形容词的变化，表达尊敬主要使用表敬语素和语气的变化。韩语中的敬语体系主要依托于语尾的形式变化，使得旁观者一听语尾形式即可知道听者与说者之间的地位高低和关系远近。

2.人称代词使用的不同

汉语的第二人称一般只有你和您的区别，韩语中则有五种不同形式的第二人称（너/당신/자네/댁/어른신）；指代前面的名词时汉语中可以用他、她指代，韩语中则需要重复前面的名词。例如，我妈妈给我做饭，她做的饭特别好吃。

3.语气变换的程度

汉语中虽然有尊敬与非尊敬的区别，但是面对不同的尊敬人群说话的语气变化不太大。而韩语中针对不同年龄、性别、社会地位的对象语气的尊敬程度区别很大。

4.社会文化的细微差异

随着时代发展，中国社会中封建等级观念有所变化，师生、父子、上下级之间也可以是朋友关系，说话有时比较亲密而没有太多繁文缛节。相反，韩语中仍有许多限制，面对尊贵的听者一定要使用敬语。另外，中国对妇女儿童的尊重和爱护在语言中也有所体现，但韩语中辈分高低更为重要，这方面两国文化中存在一定差异。

五、教学中的重难点及文化适应问题

在对外汉语教学中，汉语尊敬语体系的学习对于留学生而言一直是比较困难的，这里既存在语言的困难，也存在文化上的差异，因而也成为对外汉语教师们关注的重点和难点。

（一）教学中的重难点

1.失去谓语动词变化后如何使用礼貌用语

对韩国留学生而言，在失去他们习惯的语尾变化后如何表达尊敬是学习汉语尊敬语体系时的关键点。许多韩国学生出现了说话过于直接而缺乏礼貌的感觉。培养他们适应没有语尾变化用表敬语素和委婉口气去表达敬意的习惯是十分必要的。

2.如何根据不同的会话对象以及不同的会话情境把握语言的得体性

针对不同年龄、身份、性别的会话对象进行情境练习有助于留学生了解汉语中的语气差异和敬语表达。

（二）二语习得中的文化适应问题

1.如何利用语气的变换表达尊敬

如何把握汉语的分寸感是留学生学习的重点，区别亲昵与无礼、尊敬与生分之间的差异是教学的难点。

2.汉语中的尊敬语使用与韩语中的差异

如前所述，以人称代词为例，在说话中何时使用“他”进行指代，何时需要加入称呼的名词也是一门学问。

3.文化差异中不同的尊卑观念

中国家庭的亲子关系与韩国略有区别，同时对女性的尊重也有所不同，森严的等级制度更多地被友好平等的氛围取代，这些都是留学生文化适应的一部分。同时年龄的差异在汉语中体现得不如韩语中细致，这也是需要去适应的文化差异之一。

六、汉语尊敬语教学的国别化教材编写建议

在编写有关汉语尊敬语教学的国别化教材时，我们可以针对韩国留学生在学习汉语尊敬语时出现的实际问题而设置相应的、有针对性的讲授板块、专项测试和情景练习。这一方面是对教学提出改进，另一方面也是对国别化教材的编写建议。

（一）尊敬语对比分析教学

将汉语和韩语中的敬语对照起来，用对比分析的方法帮助留学生掌握汉语尊敬语，同时也利于词汇记忆和差异区分。例如，名词、代词等表敬语素的使用，能够使学生清晰地看到两种语言尊敬语之间的联系和区别。又如，两种语言中都有自谦语“小人”；还有对年龄的尊称，汉语中称为“年纪”，韩语中则使用汉字词“年岁”。

（二）特定身份人物对话情境设置

设置特定人物的对话，如和家人、朋友、同学之间的不同对话，有利于学生了解汉语中敬语使用的原则和说话的语气。以及在需要使用敬语的不同场景下的对话，以帮助留学生理解汉语的语气和敬语的表达方式。这里还包含一些特定任务下的语句使用，如求人帮忙时应当怎么表示请求，失礼致歉时怎样表达歉意。其中也包括日常生活中经常使用的客套话。例如，汉语中常用的“慢走”“劳驾”“拜托”“见谅”等。

（三）双语句测量法

在教材中采用双语句测量法，利用图片和有诱导性的问题检验学生学习成果，给他们创造强制语境。同时也能让教师及时发现在语言使用中被刻意回避的语言薄弱点。学生在面对自己不熟悉的语言项目和场景时往往会采取回避的态度以降低焦虑感，也经常会出现能够理解而在交际中不进行使用的语言点，通过一定的强制语境了解学生的敬语掌握程度，帮助他们进一步巩固学习成果是十分有益的。当然，这样的测试练习不宜过多，以免造成学生的心理障碍，影响学习的积极性。

（四）情境表演练习

设置一定的情境表演练习，帮助学生重现需要使用敬语的场景，巩固学习成果。同时可让学生用母语和汉语分别表演，区分汉语和韩语中细微的文化差异，达到文化适应的目的。例如，面对父母时讲话的语气和态度，面对年龄比自己大的同学时的语气和态度。通过设置此类情境表演练习，可以让留学生通过最直观的方式看到和感受到语言及文化间的差异，帮助他们进一步辨别汉语和韩语中尊敬语体系的异同。

七、结语

本文讨论的是针对韩国留学生的汉语尊敬语教学及国别化教材编写，通过对比汉语和韩语中既有相似又有区别的尊敬语体系，找出针对韩国留学生的教学重点及难点，分析语言教学和文化适应中存在的问题，从而提出行之有效的教学方法，为国别化教材的编写提供一些思路和建议。其实国别化教材的编写建议与有效的教学方法是一致的，而好的教学方法则是在充分了解二语习得中存在的困难，以及进一步研究两种语言和文化异同的基础上得出的。对两种语言的了解和掌握，以及面对韩国留学生群体充足的教学经验是研究本课题的一个必要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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