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汉语教材编写理念的梳理及分析

▲黄 梅

作者简介：黄梅，北京语言大学讲师，研究方向为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本成果受北京市青年英才项目（项目编号：451122404）和北京语言大学院级科研项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专项资金资助，项目编号：15YJ080130）的共同资助。

【摘要】出于对商务汉语及其教学目的的不同理解，编者们编出了不同类型的商务汉语教材。本文归纳了商务汉语教材编写的四种理念：传授专业知识、向学生提供一套学习方法、培养学生的商务交际能力和满足商务学习者的需求。同时文章指出：无论教学目的是什么，商务汉语教材编写的出发点都必须从汉语本体特征出发。相比之下，结合交际场景和交际功能的商务汉语教材更为切合语言教学实际。

【关键词】商务汉语教材；专门用途汉语；交际功能；交际情景

商务汉语教材编写的出发点来自于编写者对语言及语言教学的研究理念。事实上，语言学家们对“什么是语言”这个问题的理解不同，因而以此为基础衍生出来的各种商务汉语教学理念存在较大差异。这些理念影响了商务汉语教材的编写角度，导致类型各异的商务汉语教材产生。

一、以专业知识为目的

有研究认为，商务汉语教材根据内容不同可以有不同的分类。教授商务知识的教材也可以算作商务汉语教材，比如胡霞（2014）提到：

商务汉语教材根据内容的不同主要分三类：商务语言知识教材、商务文化知识教材和商务专业知识教材。目前已出版的教材基本上是商务语言知识教材，即使是以“商务文化”命名的教材也离不开语言知识的教学。商务专业知识方面的教材出版基本上还是一块正在开发的领域。目前能收集到的留学生本科教材只有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0年出版的《当代中国经济》。2010年，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国际贸易实务》《中外投资概论》等5 本书，属于“对外商贸通识教育书系列”，作为留学生本科教材难度可能偏大。

上述观点认为，商务知识属于商务汉语教材编写的内容之一。而要分析商务汉语教材是否应该包括商务知识类教材这一问题，需要首先明确商务知识与商务语言之间的关系：商务知识是否能够算作商务汉语的一部分？

我们认为，商务知识和商务语言两者根本不同。首先，从结构语言学的角度，商务语言是一种社会语言变体，而商务知识不是社会语言变体。它涉及的是商务行业中的各类知识，比如国际贸易知识、管理类知识（财务报表知识、人力资源知识、投资决策类知识等）、宏观经济和微观经济学的相关知识等。其次，两者的学习途径也不一样。商务汉语的学习必须通过汉语语言课来完成。而商务知识的学习并不一定要通过学习商务汉语来完成。它可以以学习者母语为媒介完成，也可以在商务实践中完成。它与一般知识的学习途径一样。

然而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能忽视两者之间的联系。能够说出正确的商务汉语首先要有必要的商务知识。这也是商务汉语与基础汉语的不同之处。在教学中如何处理商务知识和商务语言的关系是商务汉语教学中的一个重要问题。但无论如何，不能把商务知识课与商务汉语课混淆。商务汉语，作为一门语言课，它与知识课的教学目标根本不同。它的目标是为了让学生掌握商务汉语这种社会变体的语言特征，而不是掌握商务知识内容。所以在我们看来，如果没有经过严格论证，就把诸如《国际贸易实务》和《中外投资概论》等知识类教材，甚至文化课教材纳入商务汉语教材的内容，是不妥的。

二、为学生提供一套进入专业的学习方法

有人以ESP（English for Special Purpose）理论（“英语专门目标理论”）为参照，把商务汉语定义为“专门用途汉语（Chinese for Special Purpose /CSP）”或者“专业汉语”，并指出这类教材的目的在于给学生提供一套学习方法。比如单韵鸣（2008）提到：

应用语言学家指出, 专用外语课程设置以及教材编写的目的不仅仅在于让学生多一点专业词汇或专业知识, 而在于通过教材和课程给学生提供一套尽快进入专业学习的方法, 让他们通过这个学习过程学会怎么学, 从而达到能自主和独立学习的程度, 这才是学习专用外语课程的真正作用。

单韵鸣（2005）正是以这一理念为出发点，编写的《科技汉语阅读教程》系列教材。该教材以若干传统基础理论和现代科技的新理念为题材，希望借此启发学生的学习方法。

这种观点认为，专门用途汉语教材的编写重心是学习方法。因为商务汉语也属于专门用途汉语，因此可以类推，如果编写商务汉语教材，也应该把商务汉语教材的中心放在学习和处理商务活动的方法。问题是：把方法定义为专业汉语教材编写目的之一的做法是否可取？我们认为，如同把商务知识等同于商务汉语教材的编写内容一样，把学习方法定义为语言教材的编写内容，也是需要弄清楚学习方法和语言教材两者之间的关系。本文认为，学习方法与专业语言两者虽然有联系，但根本不同。学习方法在各个科技学科中有相同也有不同。比如语言学里的纯理论研究主要靠思辨和推理，而生物、物理研究靠的是实验和数据，商务和社会分析研究需要进行调查问卷和统计，所以这些学科的学习方法虽有共性但侧重点并不相同。即便在一两部语言教材中有所涉及，但很难想象它能为各个背景的学生“提供一套尽快进入专业学习的方法”。相反，语言课教学的定位在于语言本体，衡量专门用途汉语教材编写的好坏，在于其语法点或者语言点的编排是否具有坚实的语言认知基础，而非是否能够给学生提供一套循序渐进的学习方法。

三、以满足商务人士的需求为目的

同样是把商务汉语定义为“专门用途汉语（Chinese for Special Purpose /CSP）”，有研究强调实施此类教学的前提与基础是需求分析。这些研究提出商务汉语教学的目的是为了满足经贸类学生或者商务人士的需求。比如：

我们的教学/应该是学生需要什么就教什么, 学生缺什么就补什么/要获得一定的语言能力, 不必学习整个语言系统。（卢晓逸，朱子仪，1997）

跟其他人比较, 商务人员经常参加各种宴会, 在比较高级的场所购物和消费, 有更多的机会面对公司里的中国司机, 在他们的中国家庭里可能有保姆等, 这些情况下他们对语言的需求是针对他们的生活。所以, 商务汉语也应该教商务人员日常生活和社交活动所需要的语言技能。（张黎，2006:56）

上述观点认为，以需求出发定义商务汉语教材编写内容是这类教材编写最重要的理念。为此，秉持该类理念的编写者会把基础汉语与日常交际相关的语言纳入商务汉语教材编写范围之内。比如由张黎（2005）主持，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商务汉语系列教材”就是如此。该丛书由三本教材组成。《商务汉语入门：日常交际篇》（聂学慧2005）；《商务汉语入门：基本礼仪篇》（沈淑英2005）；《商务汉语系列教材·商务汉语提高(应酬篇 办公篇 业务篇)》（陶晓红2005）。以《商务汉语入门：日常交际篇》为例，该书设置语法内容以基础汉语教学语法为主，但选词多涉及商贸行业，如“ABC公司、结账、换钱、存折、银行”等。再如作为中国——欧盟青年经理培训项目指定教材的《经理人汉语》也是如此，该套系列教程由《生活篇》《商务篇》《经贸篇》和《语音篇》四部分组成。其中《语音篇》与零起点语音教学基本相同，而《生活篇》的语法点与基础汉语教学语法也颇为相似。总之，由于强调教学从需求出发，而部分商务学习者是从零起点开始，所以这类教材会根据各自的标准选择部分基础汉语教学语法放入“初级”类的商务汉语教材中。

我们认为，强调教学要从需求出发。这一理念无可否认。而且，部分商务汉语学习者确实从零起点开始，所以在教学环节中设计基础汉语教学内容和语音教学环节也都可以。但问题是教学和教材是不同的。如果因为商务学习者需要学习基础汉语，或者需要训练汉语语音，就把这些要教的基础汉语也作为商务汉语教材的一个部分，甚至认为这些语法也属于商务语言特点，倡导商务汉语教材从零起点开始的理念，恐怕就会与商务汉语本身的定义不相符。

商务汉语是社会语言的一种变体。理论上只有当它具有不同于基础汉语或者非商务汉语的语言本体特点时，才会被称为变体。因此，商务汉语教材注重的应该是这些有区别性质的本体特征。如果把基础汉语也纳入商务汉语教材，很容易会导致商务汉语教材的初级部分与基础汉语的初级部分在某些方面是一致的，这样做就会不可避免地会造成教材编写的重复和浪费。

总之，商务学习者的需求太多太杂，商务汉语教学不可能满足其各方面的需求。所以商务汉语教学首先应该明确它与基础汉语教学的区别和联系，将基础汉语划分在商务汉语之外。即便教学需要教些基础的东西，但是在编写教材时应该在理论上清楚地将两者分开。

四、以培养商务交际能力为目的

以韩礼德（M. K. Halliday）为代表的系统功能语法学派认为语言是社会交际的一种产物。语言功能有三个抽象的“元功能”：概念功能、人际功能和语篇功能。其中，“人际功能”反映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包括对话轮次的选择、社会地位及亲疏关系。“语篇功能”是人们通过把词或句组成语篇（口头或书面）来表达完整的思想。句子是语篇的核心单位。（Halliday， 1994）这种语言理念促使语言教学中的“交际法”“情境法”“功能法”或者“任务法”诞生。名称虽有不同，但它们都强调要以交际和任务指导汉语的“教与学”。近二十年来，很多商务汉语教材都以这一理念为指导。不仅教材，甚至《商务汉语考试大纲》（中国国家汉语国际推广领导小组办公室、北京大学商务汉语考试研发办公室编）也是从交际功能的角度编写的。可见，培养交际能力是商务汉语教材编写的主要目的。如此众多的教材选择以交际出发，是很有道理的。因为当结合交际场景、交际功能和商务话题之后，这类商务汉语教材在选材上可以针对具体交际场景中的具体功能来编写教材，在语言材料的筛选上也更有针对性。较之前三种理念，从交际出发组织商务汉语教材，更符合商务汉语教学实际。以北语三年级汉语言专业经贸方向所使用的口语课本《高级商务汉语会话教程》（上、中、下）（刘丽瑛，2010）为例，它是集“交际情景—话语功能—商务话题”于一身的一套商务汉语教材。其课文都是依据特定场景和具体人物身份展开的，整个课文都由会话组成，教学点与交际功能相关。

但必须指出的是，虽然商务汉语可以培养商务交际能力，但是也要明确，商务汉语应该培养“交际能力”的哪个方面，因为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并不限于语言。它包括言语交际和非研究交际（肢体表情等）。Samova认为:“在面对面的交际中,信息的社交内容只有35%左右是语言行为,其他都是通过非言语行为传递的。”（Smaova et al.，1981：155）就商务汉语而言，教师在课堂上传授的重心首先是那35%的言语交际能力。如果去除说话的韵律节奏等超音段信息，那么商务汉语教材编写的重心只能放在反映商务言语交际行为的语言特征和“词语句段篇的组织”方法。而这些特征正是商务汉语作为社会变体的表现。

综上所述，我们归纳了商务汉语教材编写的四种目的，分别是：教授专业知识、传授学习方法、满足商务需要和培养商务交际能力。这四种目的并非割裂存在的，而是互有交叉。也就是说，很多商务汉语教材的编写理念并不单纯。比如以满足商务人士需要出发编写的课本，虽然把基础汉语教学内容也纳入商务汉语教材，但在所谓高级阶段的商务汉语中，仍然以交际功能为标准进行编写。以交际为纲编写教材的做法是多数商务汉语教学的实际，事实上目前市场上大部分教材都是以交际出发进行编写的。

参考文献：

[1] 单韵鸣.专门用途汉语教材的编写问题——以《科技汉语阅读教程》系列教材为例[J].暨南大学华文学院学报, 2008（2）：31-37.

[2] 胡霞.商务汉语教材编写中存在的问题与对策[J].科技与出版，2014（9）：105-108.

[3] 刘丽瑛.高级商务汉语会话教程（上、中、下）［M］.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12.

[4] 聂学慧.商务汉语入门：日常交际篇［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5] 沈淑英.商务汉语入门：基本礼仪篇［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6] 陶晓红. 商务汉语系列教材·商务汉语提高(应酬篇办公篇业务篇)［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7] 张黎.商务汉语教学需求分析[J].语言教学与研究, 2006（3）:55-60.

[8] Halliday.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M].2nd edition.London: Arnold， 1994.

[9] Samovar, Larry, Richard E. Porter, Nemi C. Jain.Understanding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J].Wadsworth Publishing Company，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