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自己年轻到年老的变化

1. 孩子们的未来

你真的知道在未来世界中，我们的孩子需要哪些技能才能依然从容顺利吗？

先问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为教育操碎了心？

简洁的回答是，因为想要孩子在成年后活得更好。

但我们确信自己对十几年后的世界有正确判断，因此有能力给孩子们指出最合适的教育路径吗？

要回答这个问题，不妨对照一下十几年前我们对就业市场的看法和现在的看法。

十几年前，我所认识的家长中，几乎有超过一半的人都认为孩子应该去考公务员，而现在，我听说公务员已不像以往那么吃香了；十几年前，进外企特别有面子，现在，能进腾讯、华为这样的本土企业才有更好的成长空间；十几年前，一些父母拼命希望孩子学医，但现在不少人认为，学医时间漫长工作辛苦，还总要面对紧张的医患关系，看起来也并不是什么长辈口中的完美职业……

你可以说这和中国最近二十年的快速发展有关，无论是经济和社会结构都在发生巨变，因此难以对未来作出预判。

但接下来的变化难道就会比之前的二十年更小吗？

依照我在硅谷所观察和采访到的，我认为，变化只会来得更快。

一个最好的例子，是 2016 年 3 月的围棋「人机大战」，人工智能系统「阿尔法围棋」（AlphaGo）战胜了世界冠军李世石。人们曾经认为围棋是体现人类智慧并难以被人工智能攻破的策略游戏，棋手们会说下棋时直觉、棋感、势都非常重要，机器人搞不定。但结果证明他们错了，机器人从事这个职业也可以升级到九段。

我愿意将李世石等围棋顶尖棋手对 AlphaGo 的态度看作是人类对待技术变化的态度：在技术真正影响到自己之前，普通人倾向于低估技术变化对自己的影响。其实，除了职业围棋，每种职业都正在或者即将被技术所改变：有的会彻底消失，有的会要求从业者具备新技能，而有的职业或许将是全新出现的。

我在上学时，可从来没有想到过微信上一个网红会比一个成熟记者更有号召力——这是网络社交媒体对传统新闻传播的颠覆；我在两年前也不曾想到，虚拟现实的眼镜会这么快地面向消费者出售，而我这个记者会真的思考在 VR 上新闻将如何呈现。

当然，大家更加熟悉的是，滴滴和优步（Uber）的出现，会让每个私家车主都成为出租车公司的竞争对手，抢走他们的生意。

即使在我来到硅谷，持续进行技术和创新报道后，我也时不时会低估技术对这个世界所引发的变化。

例如 2015 年秋天，我在看麦肯锡和 Gartner 对技术的预测时，不由得后背发凉。麦肯锡说，人工智能已能做非常复杂的工作，这其中包括 CEO 们 20% 的日常工作。而 Gartner 的副总裁 Daryl Plummer 说机器人可以承担起管理者的角色，「到 2018 年，全球会有超过 300 万的人由 『机器老板』来监督。」

什么是「机器老板」？

在大型连锁商店，服务员的排班曾是由人力资源和门店经理来负责的。但现在，星巴克、沃尔玛等公司会用软件来替代人类进行决策。星巴克使用的就是由 Kronos 公司研发的软件，它能动态跟踪每家门店不同时间的客流量，并综合天气、节日等因素，计算出客流量大小的规律，并据此确定最节约人力成本的招聘规模，以及员工的排班时间表。

或者看看加州首府萨克拉门托（Sacramento）正在建造的国王队球场的工地。在这里，对建筑工人进行进度监察的是一些大疆无人机，这些无人机拍下照片后会反馈到一个智能系统中，系统对这些照片进行建模，并和计划进行对比，以判断哪些部分的施工进程缓慢。而在此之前，这些监督完全都由人类来进行。

所以，你有想过你的孩子未来可能是在和人工智能竞争工作吗？

当然，这些变化还意味着一点：那就是整个社会结构会因此发生改变，而人类的生活、工作方式也会随之变化。想想工业革命，它让无数农业人口改变了农耕生活习惯，开启了「朝九晚五」的城市生活。现在新的技术，也会改变我们设为默认值并给予我们安全感的工作生活方式。

例如在硅谷不断被讨论的 Gig Economy（零工经济）。它说的是，由于 Uber、InstaCart 这样的公司提供了更为灵活的工作方式，越来越多的人可能会选择不只为一家公司工作，而是在自己有时间的时候打开手机软件，挑选一个最适合的任务来赚钱。这可和老一辈那种找一个稳定单位的想法太不同了。

这或许就是我们的孩子即将生存的世界：不断变化的世界、不断被定义的新工作、需要找到和人工智能共处的方式，需要适应全新的工作生活方式。

那么，我们目前的教育能让孩子在那样的世界里安之若素吗？

我的答案是「不能」。

会太武断吗？

不会。

因为，我所看到的是，即使是现在，教育已经无法跟上这个变化的世界了。

2014 年，我采访了一个辍学的美国加州女孩，她的苦恼颇有代表性。

她名叫 Weezie Yancey-Siegel，在美国南加州培泽学院（Pitzer College）读大二时，办理了休学手续。她说当时她感到了很多困惑，觉得也许休息一段时间能帮助她渡过这段困惑期。但之后，她再也没有返回培泽学院。

然而，她不像是那种会选择辍学的女孩。

在和她交谈时，你很容易就能发现，这是一个乐观、兴趣广泛、充满好奇并且精力旺盛的女孩。当然更打动我的是，她善良，总是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她在高中时就制作过纪录片，采访过 Kevin Kelly 和 Howard Rheingold¹，并对互联网文化颇感兴趣；大学期间，她又开始对跨文化、社会责任等领域产生兴趣；在办理休学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毕业后会去非政府组织工作。

但这些并不妨碍她对自己所受到的教育产生困惑。上大学后，她每年的学费在 4.5-4.9 万美元之间，但学到的知识在她看来却是陈旧过时的。

「我觉得在大学里学到的东西既不能满足我的兴趣，也无法在我毕业后帮助我找到一份好工作。一想到付出的时间和金钱，与我所获得的技能与知识不成正比，我就很苦恼。」她向我抱怨道。

休学后的最初几个月中，她每天只是看看书，或在网上查找和创业、技术有关的演讲。她创建了一个叫做 Eduventurist 的博客，专门采访那些同样从高校退学，正在寻找自己学习路径的年轻人。遇见的人越多，她就越知道拥有这些困惑的人不在少数。

你可以说，这只是个别孩子的自寻烦恼，不足以证明现在的大学教育出现了问题。 

但一些数据也在呈现类似的故事：即使受过高等教育，越来越多的大学生依然无法得到满意的工作，甚至找不到工作。

美国经济政策研究所于 2015 年 5 月发布的报告《The Class of 2015》²中，用了「剧烈恶化」这个词语来形容从 2008 年到 2015 年间大学毕业生们的就业状况。

他们统计了年龄在 21 到 24 岁之间、毕业后没有继续深造的毕业生们，发现 2015 年的失业率虽然从 2008 年经济危机之后的 9.9%下降到了 7.2%，但这个数字却比历史上的几次失业率峰值都要高——从 1995 年到 2008 年间，美国失业率最高一次发生在 2003 年，当时是 6.5%。

图表 1 美国 1989-2015 年大学毕业生失业率。

图表来源于美国经济政策研究所《The Class of 2015》。

在图表 1 中，你能看到在 2011 和 2012 年，大学生失业率有所下降。但美国经济政策研究所的研究人员说，这是因为在这几年间，经济如此之差，但大学学费却依然很高，大量学生付不起学费，根本没有去读大学，或中途退学，而这导致他们在就业市场上更加没有竞争力。

而国际劳工组织（International Labour Organization）干脆用了「青年就业危机」这样的词语来形容这一趋势。在《国际青年就业趋势 2015》的报告中，这个组织说，在亚太地区、中东和北非，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失业的可能性甚至是那些只受过小学教育年轻人的两到三倍³。 

而世界经合组织的数据也类似——在最近十几年间，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群中，失业率正在升高。

图表 2 上方的线为世界经合组织成员国高等教育人群失业率平均值；

下方的线为美国高等教育人群失业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