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妈妈对我讲……

小时候，妈妈对我讲……

◎马江驰

“家长学校”的开班典礼刚刚结束，我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双眼却噙饱了泪水，心中就像抽齐了穗的麦浪在情感的风中此起彼伏，典礼会上那情理交融的感人场景，让我久久不能平静。

“家长学校”开班典礼之前，学校通知我做第一期的培训讲座，为了这个讲座，我翻阅了尘封已久的教育理论书籍，爬在电脑前睁圆了眼睛频频点动着鼠标，查找着最能让众家长们心悦诚服的理论、名言和典型事例。当浩繁的资料摆到眼前时，大脑却一片茫然，提到家长我想起了罗中立的《父亲》，想起了离世已整整十年的母亲，心中不由自主地一阵震颤：我的父老乡亲们啊，你们多像我的父母！在你们面前，我有什么资格拿距离你们十万八千里的东西高谈阔论。在你们面前，这些东西是多么苍白空洞。还是把小时候妈妈讲给我的故事重温给你们听听。我知道，这些故事家乡的老一代人耳熟能详，它就像山里清冽的泉水，最能浸透人们浮躁的心境。

在开班典礼上，我放弃了查找的资料，只给家长们讲了小时候妈妈讲给我的三个故事。

仇怨的乳头

儿子因犯了罪被判处死刑，在押赴刑场途中，看到泪流满面的母亲，便走上前去对母亲说：“你从小就很疼我，对我百依百顺。今天儿子再向您提一个请求，让儿子最后吸一口您的奶。”可怜的母亲，二话没说，抽噎着掀开衣衫，像儿时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干瘪的乳头送入儿子嘴中。没想到，儿子用了吃奶的力气将母亲的乳头咬了下来。鲜血淋淋的老母痛问：“儿啊！你这是为什么？”儿子用让母亲心悸的语气回答：“正由于你从小没有喂给我健康的乳汁，导致我畸形地成长，才落得今天这可悲的下场。你是爱我的，但你的爱却断送了我的生命，你没有教会我懂得爱。”母亲抚摸着伤痛，哑然失语，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给了孩子所有的爱，竟将儿子送上了刑场。

我告诉家长们，这是小学时妈妈给我讲的故事，她让我明白，她要给我的是把爱和严统一起来的真爱，而不是放任自流的溺爱。她让我时时刻刻牢记，严是爱，惯是害。

恶毒的糖果

有一位母亲，中年得子，爱之如命，噙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吓了。这个孩子有个嗜好，就是喜欢在马路边骂人，凡是从他家门前经过的人都饱尝过他的污言秽语。曾经有人因为挨骂而找过他的母亲，结果被他的母亲骂了个狗血喷头。久而久之，马路上的行人只能在孩子的毒骂声中装聋作哑。有一天，路上来了一名云游的癞头和尚，孩子一见癞头，骂兴顿起，破口大骂，那和尚并不生气，笑嘻嘻地长吟了一句“阿弥陀佛”，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糖果，笑嘻嘻地塞到了孩子的手里，抚摸着孩子的头说：“乖乖，你嘴真甜，骂得太好听了！”从此，孩子在骂人中尝到了甜头，每逢路人经过，骂得更加粗俗难听，骂得格外卖力。终有一天，马路上来了一支队伍，为首的是一位将军，他骑着高头大马，腰佩一把宝刀。孩子哪见过这阵势？认为大买卖来了，这一骂一定能尝到更大的甜头，便拿出多年来积淀的骂人看家本领，只骂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那将军勃然大怒，拍马上前，一刀挥过，孩子身首异处，孩子母亲哭天抢地，悲痛欲绝，队伍扬长而去。

我告诉家长们，这是初中时妈妈给我讲的故事，她讲完后，意味深长地说：“要是那个癞头和尚当初能打那个孩子一巴掌该多好啊！”我知道她是让我明白，孩子就像成长期的小树，难免有些旁逸斜出，它需要父母或别人及时修正。现实生活中，某些甜蜜的东西往往是侵蚀你灵魂的毒药，是蛊惑你走向地狱的诱饵，是引诱你沉沦灭亡的陷阱。

绿叶叶红秆秆的东西

有一位我们山里的孩子，父母都是土里刨土里吃的农民，父母勒紧裤腰带供他上完大学。他终于实现了山里人的夙愿，跳过了农门，成了山沟沟里飞出的第一只金凤凰，在一个大城市里工作。有一年秋天，荞花盛开，香气馥郁，山野如雪，他探亲回家，翻过梁峁，跨过沟壑，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来到和父亲曾一起放羊的山峁上，看见一个衣服褴褛的老头伛偻着腰在放羊。他拔下一把荞麦，冲着老头喊道：“老头子，老头子，这个绿叶叶红秆秆的东西是什么？”话音未落，头上已重重地挨了几羊鞭，抬头一看，见是年迈的老父亲，老父亲说：“这是荞麦！”

我告诉家长们，这是我考上大学时妈妈讲给我的，她是在讽喻我“树高千尺，应落叶归根”。人应常怀一颗感恩之心，无论你走到哪儿，千万不能忘记哺育过你的山山水水，不能忘记生你养你的父老乡亲。

讲完了妈妈曾讲给我的三个故事，我哽咽着告诉家长们，我的妈妈离世已整整十年，虽与我阴阳两隔，但她讲给我的故事却已融进了我的灵魂，它是母亲在生前喂给我最好的精神乳汁，它的营养流淌在我的血液里，钙化在我的骨骼里，让我时时从阴霾走向光明。我要把这些故事像文物一样挖掘、研究、保护，展览给我的学生、家长和子孙。希望他们重新审视这些故事里的内蕴，像传家宝一样把它永远传承下去。讲座结束，礼堂内片刻出奇的静默，好多家长的眼里泪光盈盈，继而是起立后绵长的掌声。

（此文曾发表于《固原日报》2008年4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