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师第一附小的素描

成师第一附小的素描

金德宝

一、到六塘去！

八月七日清晨忙忙碌碌的整顿行装，这是因为实践昨晚的命令，许多同学，齐集在宿舍中，团围着，在苦笑声中表现着无限的凄凉，“愁莫大于离别”又要我们尝这滋味了，晨礼后走向各位老师的房中去辞行。时间多么迫促，刹那间，老师同学齐送到校门口，一个“色俩目”，宣告了“离别”，从此不能朝夕躬聆老师们的训诲，和同学们的砥砺了。同时心房中更忐忑着。“社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如何去练习服务？跟谁去学习？老师们怎样的训示我们？脑子中尽管这样盘算，却把暂别的悲痛压住了。

几个同学，一齐跑到汽车站去，等着罢！早知道这样的话，何不在母校多逗留一会呢？一点多钟以后，汽车才来到，无情的汽车，“呜”地一声，割断了我们数年来的团聚，冲散了“流浪”“逃亡”“患难”相处的挚友，心房刺戟难过，永孚不禁流下泪来，我只得含酸痛心。

汽车一直开向南去，像老牛样的趋奔六塘，沿途青山绿林，苍苍无际，气象崭新，别有风味，道旁许多无用的地方，变成了抗战供应的制造所。络绎不绝的行人，雄纠气昂，欣悦异常，脸上表现着无穷的希望，又证明领袖训示：“抗战决胜之中心，不在各大都市，而在广大之乡村”是真实无疑的。途中走了一点半钟，汽车停住了，“这是六塘”的声音，由同行者的口中，传到我们的耳膜，下车后雇着挑夫，把行李担往附校中去。

二、走进了附校

一进附校门，便看见唐主任笑嘻嘻地迎上我们来，“在汽车站上，等了你们好久，总没看到汽车的踪影，只以为今天没汽车，幸得还有。”“是的，今天汽车，特别迟开，在桂林车站我们都等烦了。”这时以先生同几位乡老早就在校中坐着，当面介绍过，以先生便出去备饭，尹先生是一位热心公务，笃实厚道的人，在六塘回民中，算负众望的一个，他负责学校总务，全校的建设，都由他细心规划。谈过几分钟话后，校董长白岑楼先生来了。白公年高德劭，是六塘长老之一，在回民中他总算负众望的第一人，虽然他自己写着一幅“人是人非都不问，花开花落总关心”的对联，但是有许多事情，仍然需他办理，各校董乡老去后，唐主任领我们去拜访校董。回校以后才吃早饭，从此，真正脱离了母校的学生生活。

开学日期逼近，招收插班生的广告尚未张贴，一切都须着手进行，于是同唐主任商讨进行方针，十二日新生考试，十三日举行开学典礼，十四日榜示录取生，十五日正式上课，同仁尚未到齐，我们每人担任一级，维持上课。附校中共有五级学生，三个前期班，两个后期班，因校舍不敷应用，只能容纳一百七十多人，有些同学程度太差，家长偏要让他来这里读书，整天在校门上哭，我们没办法，只得收留下。附校的校址，是在一座半古雅的清真寺中，关于这寺创修的年代，找不到杞征，我曾经问过几个老人，他们只知道这寺在太平天国时代毁于兵燹，大殿左右各有碑两块，年代最早的是左边近大殿的一块，它是同治四年十月廿一日麻氏族人替先人建立的，在碑文中我们找到麻氏先人锡麟公于乾隆十四年曾捐地予寺。在一二年级的两教室梁上有着：“大清同治八年岁次己巳仲秋谷旦重建”的字样，大殿的梁上有“大清光绪十年岁次甲申孟秋谷旦重建”红黑两色字。所以我们看起来，重修大殿距今不过五十五年，现在一二年级的教室（原系阿衡海里凡住室，据云原先内面均系套间并有作净处）到现在有七十年的样子，但是这礼拜寺的创修，至少要在二百年以前，因为乾隆是清高宗的年号，在民前一七六年。距今已有二○四年，距今一百九十年的时候，已有麻氏先人锡麟公送田给寺上，足证那时教门已很兴盛。清真寺的遭难，那是必然的，因为洪秀全未起兵金田村前，早已到广西来布教，而且联络的桂平杨秀清、韦昌辉、萧朝贵等人，以壮声势，故洪杨之乱，广西首当其冲，而六塘清真寺，亦随之遭劫。

三、六塘附校的创办

“抗战建国”的重任，加在每个国民肩上，领袖昭示着“在完成抗战使命的神圣任务中间，没有一个人可以不尽力，没有一个人可以自外于国民的责任”。在告全国教育界书中，更把教育界人士的责任，阐述得详美尽善。的确教育在抗战建国过程中有着重要性，敌人的侵略暴行，也迫使我们不能不努力。在这场合之下，敌人把成达师范，由济南赶到北平，由北平逼到桂林来，但是这种摧残倒加增了成达师范的苦干性，它始终没忘掉或松懈过它那“兴教建国”的使命。来到桂林之后，积极的筹谋整顿回民教育，六塘附校，就在这意义上产生了。原来廿七年冬季唐原麒阿衡就任六塘阿衡，唐阿衡热心教务，努力苦干诚然是一位可佩的青年阿衡。就任六塘努力整饬教务，当地的长老白公岑楼等，与唐阿衡商办成师附小，以救济一般回教失学儿童，经过廿一天的准备，居然于廿八年三月一日正式开学了。招收学生共五班，三个前期，一个后期，附设着一班幼稚生。学校的经费，每月除由成达师范补助，清真寺补助廿五元。组织方面，有一个董事会，董事十二人，由白岑楼先生担任董事长，不到一学期的时间，经董事主任教职员的努力，学校便具相当规模了。

四、六塘附校的轮廓

六塘附校共计有五个教室，一个办公室，还有游艺室、体育场、校园等。一进校门，就是传达室，对面有招待室，面积虽小，倒很讲究。向里走是二门，门内有布告架一个，一面画着大党旗，一面备作贴布告用。这里遥对着三四年级的两个教室，下门阶，甬道两旁是一个小校园，石上放的花盆，地下的草坪和两个石水池，正点缀着学校的风景。再向里走，是大礼堂，飘摇着各色的党国旗和绣球花。平常有一张长的桌案放着，开会时便拿出来。大礼堂内有讲桌，讲台，活动黑板，各种挂图，大礼堂两侧是二下一下的教室，一下教室后面是办公室，里面设着十一张桌，一张备做值日教员用，一张放水具，办公桌是一人一张，墙壁悬着各种表册。办公室后面是一个拉杂而狭小的水房兼厨房。二下教室后面是阿衡宿舍，另外一单间是救国协会让备会用的。这会仍在死沉着。出礼堂是操场，中间有一对篮球架，两旁的走廊，一边改做一上教室一边是小图书馆和公安局（原来是游艺室，因为小朋友组织公安局于是移用）。由操场再向上走，是一个小操场，里面有滑板，摇摇板，两棵凤尾竹，直挺在两旁，倒像两个守位的警察。这旁边是升旗干。又向上是大殿前厦，为着方便起见，姑名曰“雨操场”。阴雨霾霾时，小朋友仍可很整齐的在这里站队。“雨操场”中有一对乒乓球案，三四年级的同学，拥挤在这里打球。庄严巍峨的大殿，能容二三百人，静悄悄的在这里陈列着。大殿后边有丈把宽空地，原来无用，同学们把他开垦成校园，种些芋头，辣椒，萹豆。大殿外侧厕所旁的一点闲地方，也成了小朋友的劳作场所。他们最爱劳动。附校的每条通路，都按着“民族”“民权”“民生”“中山”“自强”“忠孝”“仁爱”“信义”“和平”等名来命名，走路靠左旁，问道要提名，使小朋友们时刻的得到印象。

附校中九位同仁，主任以下设有总务部、生活指导部，在工作方面并不分你的我的，和衷共济，群策群力，不论学籍、课务、成绩、测验、文书、训导，以及各种行政推动改进，都是谁有空谁干，谁有意见，谁便贡献，凡事大家一齐下手，彼此相处，欢天喜地，正如兄弟姊妹，没有什么娱乐品，只好拿工作暨谈笑来代替，教师们事务繁杂，忙个不止，时时带着紧张气象，没有一位不是吃苦卖力气。

许多天真烂漫可爱的儿童，天一破晓，便匆匆的跑到学校里来，教室里，院子里，大殿旁，草地上，操场上，滑板上，学校的每个角落中都使你听到小朋友的读书声、谈笑声，他们坦白纯洁可爱，一旦你出寝室或办公室，他们便团围着你，说一声：“先生！早啊！”我刚到六塘来，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总认为这是儿童诚挚的表现，后来请教同仁，才知道这是六塘的礼节。在上午时许多小朋友随走随读，随时请教先生，当他们进办公室的时候，立在门口先喊一声“报告”经过允许，方才敢进，这样我们打算把他们造成一个未来的小军人。要天真活泼，纪律严肃。基于上述原则，我们时刻的加意训练他们，一方面本着“提高民族意识，坚强抗战情绪”“促进团体生活，实行自我批判”“发挥艰苦精神，养成劳动习惯”的“自卫”“自治”“自给”三自政策向前迈进；一方面拿古圣抗战教训来训导他们。两者配合着做我们训练儿童的目标。附校儿童，自治力强，许多事情，都由他们自己处理，教师很省心。在课外活动方面，我们把全校做成一个实验区特别市的组织，下面设有公安，社会，康乐等三局，各局分科股，公安局分特务，勤务，司法，卫生等四科；从校门口到雨操场，有五个岗，公安局的警察，带着红色白字的袖章，拿着指挥棒，脖子里带着警笛，站在那里守位，倒像一个真警察。一有空袭，先由他们发警报，全校一百七十多人，三分钟之内，即可整齐的排好队出发。教室内，操场内，时常有特务队的人侦察案件。他们很灵活敏捷，有何事件发生一询他们，即可答复，他们很出力，热心，坦白，尽责，有他们稽查着，自习活动时减少许多麻烦。社会局分图书，壁报，邮政等三社，小朋友自己管理图书馆的整理，开馆，借书。邮务社是专为使儿童熟悉寄发信件常识而设的，在把全校分成若干区，本埠外埠，国内国外，指定学生若干日写一封信，按着地区贴帖邮票，邮票是用报纸印的，有一分、二分、五分、一角数种，邮务社中依着邮局寄信性质，售卖邮票，平信五分，平快一角……等，邮票数字虽这样，但是我们这个倒便宜，一大枚若干分。壁报社很简单，一张报纸画的抗战地图，贴在校门上，每天我们把扫荡报上的重要消息，择录下来，写在桂花纸上，贴出去供民众阅览。可惜我们不能看当天的报，有时报纸因汽车不来而停刊，我们这壁报的寿命常常随这汽车延续着，（以后当然我们要改变方式，或者在不来报的日子，写些激请民众抗战情绪的文字）。康乐局分体育，卫生，歌剧，娱乐等四部，全校儿童依照年龄，班次，性别，个性，分成若干组，指导着他们活动。星期六大扫除的地点，也由康乐局分配。

天气渐渐冷起来，教师们焦燥着学生吃点心的问题没法解决，虽然校丁卖东西，他并顾不到究竟卫生和时令，同时发现了闹肚痛的同学。于是发起了贩卖部的组织，由教师中间推选专人指导工作。卖些宜于儿童的点心和文具。有些儿童家庭里边溺爱，每逢到学校来，总带许多零钱。这里面有许多不好的现象发生，更养成小孩子们浪费的习惯，每天有许多同学把在院子中拾到东西交到生活指导部，由生活指导部交由值日教员发还掉东西的人，其中笔和钱占大半，经过同仁们商讨之后，组织储蓄银行，强制二三四年级同学储蓄，储蓄银行中有油印的折子，底簿，存款人将款项交上，收款人一面在折子上写数盖章，一面记在底簿上。数日之内同学自动踊跃的存了一大笔数目。他们以不储款为耻，据好几位家长对我讲，他的弟弟曾把祖母给的点心钱省来储蓄。一上一下的同学，年纪太小，生怕他们没有保存折子的能力，不能要他们储蓄，但是每人每天只准带五大枚，多则没收，有五大枚，足够吃点心用的。

学校与家庭的联络，书面的较多，高年级的儿童，三小时不到校，我们即刻通知他的家长，低年级的是一天不到校才通知家长，请家长对子弟严加督饬，所以平常同学轻意不旷课，学生因事请假，须有家长盖章，低年级同学，或其家长不会写请假单的同学，可以向学校申请要假单填写。非经家长盖章，绝不准假，学生请假，必经级主任，生活指导部很详细的询明原故。有时调几个别的同学来询问，为着手续繁杂，同学也不愿麻烦请假。每次月考毕，由学校填写成绩报告表，报告学生家长，报告表中分写着各科成绩分数，月考第几名之等次，一月以来该生旷课及请假数字之统计。一月以来之优点劣点，功过等都在这表上写明，使家长对他的子弟管束有所本。每次月考，前三名有奖品，因此在儿童学业进步中，显然表示着竞争现象，第一次月考的第一名往往在第二次落到四五名去，有的落到第十九名，有时平常老师们以为中才的学生，在第二次月考中能列前三名，有些家长告诉我们，他的孩子因为上次落第，在家里夜间点着菜油灯偷用功。小孩子总以落第前三名为耻。

五、学校圈外

来到六塘以后，整天价盘算学校的进展方法，并没有许多机会做学校圈以外的活动，除了主麻日奉唐阿衡命给乡老们讲点“握尔祖”外，简直无暇他顾，后来想到这是一件危险的事，到乡村中来从事教育，何尝是只以儿童为对象，国家到了这步田地，而抗战求生的根底又生在农村中，抛开广大的民众，单做个“教书匠”又有何补益。这种幻想煽动了我们的心，决计走向广大民众的路线，“九一八”的前数日，我们便联络了中心校，建干校第四组，通讯兵团等四团体，发起筹备“六塘镇各界举行‘九一八’八周年纪念暨讨汪运动大会”。经过数次讨论，公推附校担任宣传股，刊发壁报，拟定宣传大纲，标语口号，分配各团体的宣传队。“九一八”的早上，通红的太阳，从东方照出来，倒像怒蓬篷的忿恨敌人。操场中整队出发，千百个人，齐集在镇公所的后面，十一点多正式开会，我们出俩代表，一个是主席团，一个是大会司仪。大会闭幕出街游行，民众愤慨的高呼口号，唱抗战歌曲。晚上的游艺会，附校小朋友参加了六幕抗战戏剧。这次纪念会是六塘空前之举，同时在这大会上，带国民月会一起举行的。

松翁来六塘附校视察，认为我们对民众工作做的还不到家，要我们同老太太打成一片。在松翁去附校的翌日我们便设法找老太太联络，这里有两种意思，一方面使老太太明了学校情形，一方面研究些宗教智识，因为老太太是一家庭中的女主人翁，他比家长还要重要，在这工作方面，得到以述祖先生鼎力的帮助和热忱，每次他与我去，事先他邀请老太太到他家去候着。有时回民中有丧葬的时候，他也通知我并告给老太太们定时会集某处，他们公事完后，我同以先生去，有时谈两三钟头。其次关于回教典礼的日子，我们也帮着寺内做些事，出传单，说说该典礼的重要性。

六、未来的希望

一个小小的园地，便是这个配备不全的国基校。虽然我们抱着热诚去干，一时那能达到理想境地。慢慢开垦是我们愚公移山的笨法子。母校的使命是“兴教建国”。基于这原则之下，要求着补救回民的危况，回民在中国患着贫愚的重症，单拿基层教育补救，并不是完善的方法，穷本溯源，仍须向经济方面来着眼才成，许多回民身无长技，经商无本，闲游自在，这是一件危险的事，同时许多回民子弟，因家庭关系，不能升学，毕业以后即做游子，今后当如何的设法提倡生产教育，应该在每个附校中兼办上工厂，或合办一种低级幼稚的职业学科。附设也好，不论用什么方式都好，一则加增抗战建国的实力，一则使无依之回民有生活保障。

同时各附校中设一个“社会工作指导部”兼办社会教育，指导回民组织训练，以及回民生活状况之调查、指导、协助……等工作。有了这种设备组织，然后才能谈真实的发动回民，励行抗战，同时五千万回民都能得到这种指导以后，才能为整个中华民族解开倒悬。

摘自《成师校刊》1939年 第5卷 第9-10期 第82-8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