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子教育问题[]

我今天来讨论女子教育问题，不胜荣幸。但我对于中国女子教育没有详细的研究，所说的恐怕不能使诸位十分满意。我所讨论的都是根据美国的经验，一因我关于美国的经验较多；二因美国的女子比较的自由些，但是美国的女子现在还不能绝对的自由，不过比较中国的好多了。我想中国的学生到美国纽约和芝加哥等处求学的，所看见美国女子的自由，或者还是表面上的，不是精神上的。我现在先说女子教育的普遍问题。女子的知识和男子相等，有的地方女子还较男子精细，但是体力不如男子。所以社会上的工作男女有些不同，女子养护教育子女，而未尝不及男子，女子尚有相当的事可干，不过有的比较做的好，有的比较差些就是。据我在美国的观察，觉得女子青年的时候，多半不喜欢家庭生活，但是年老了就觉得没有家庭非常的不快活。我有一个女朋友，年青的时候，他的父亲阻止她结婚，现在年老了，无家可归，非常的不快活。

现在来讨论中国的女子教育，中国现在是变化极快的时候，在这个时候文化不免落后了。兹举建设来讨论，建设虽是束缚人，同时亦能使人自由，譬如开汽车，如果规定向左走，则不能向右走，似乎失却一半自由。但是左右若都能走，必致与对面者相冲突，乃至于伤人，反不能自由了。因此好的建设，不是依据风俗的，是依据理由的。这种根据理由的建设，能增加自由，减少不自由。中国的女子比较以前自由多了：今天诸位能够到这里来听讲，就是一个例证，但是此外的情形，随着变更没有咧？希望诸位仔细考察一下。诸位到美国纽约城里，可以看见美国人回避汽车比北京人快多了。今天我的汽车在街上走的时候，遇着行人，车夫想了许久的法子才走过来，我想必须个个人，都会得听车笛，会得回避，有了这种习惯，那就坐车的和走路的在街上才得自由。女子的自由也和这一样，必定要有合于自由的种种态度和习惯，关于这点，有许多中国教育家和我讨论过。有的说：“中国男子现在还没有像外国男子的豪侠气，能够扶助女子和尊敬女子。”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因为中国文化落后，女子已得自由，男子不能有扶助尊敬的精神，同时女子也还没有自由的胆量，即于今天会场中就可以看见，男女各自分坐，没有女子和男子坐在一处的。又有人说，中国男女认识以后，就发生婚姻问题，他们结交，多半是为婚姻的，不是为友谊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中国的男女还没有了解自由真义，婚姻是自由中极小的事，其中这有极重要极大的事。我在美国大学的时候，常常使男女学生接近，他们共同研究的事很多，但是很少关于婚姻的。1889-1891年正是我作大学生的时候，结交男女朋友很多，我常常轮流去拜访他们。我去年回母校的时候，会见许多旧同学，非常的快乐，尤其是对于女的。诸位如果到美国去，可以看见他们男女学生，常常是在一块的，或者打球，或者晚间出去散步，都是成队的走，课外的作业也有许多的机会使他们联络，他们的自由不是随意的，两方面行为都有一定的标准。程度愈高的人，行为也特别的高尚，我觉得中国的男女相处的时候很少，两方的行为也没有标准。

现在我来把中国女子教育问题分析讨论一下：

一、学业问题：女子应当学的是什么？所学的和社会职业有何关系？

二、社交问题：男女如何才能有好的联络：a.用何方法联系?b.行为标准应当如何?

附带问题：好行为应如何养成?

关于第一个问题我很惭愧，不能有多大的贡献，因为我在中国的时候很少，并且中国现在的情形很复杂。但是我觉得男女应当合作，中国才能强。男子所学的，有许多女子都应当学。美国的女子，各人都有一专门的职业，但是学医的女子结婚以后，就很难继续作医生，关于这个问题，现在还没有人能解决。我有一个女儿，她现在已结婚了。当她幼年的时候，我觉得她的性情近于国画和文学，我就教她专习这两科，但是她只爱国画和体操，不爱文学。现在她在家专习这两科，我不久接得她的信，说她的小孩已经一岁了，她有时出外教课，有时在家自习，她的画能够卖钱了，她每月的进款和她丈夫一样，我觉得她很合于我们理想中的一个女子。我知道又有一个女子终日在外做事，不能照料家务，自己的儿女却雇别人看护，我觉得这种办法还不甚好。

关于第二个问题我的意思比较多一点，中国女子已经有了自由就应当使她们有机会和男子联络，用何方法使他们的态度和习惯改良？两方应当取何种态度？我觉得男子应当养成豪侠的精神，女子应当有向男子要求尊敬的胆量。中学小学和各大学都不妨男女同学，男女问题的友谊成立了然后能彼此选择婚姻，但是不能以友谊为结婚的第一步，结婚以后还要继续下去。我19岁那年4月20日同一个女朋友出外旅行。她那时候才17岁，现在已经结婚多年了。我去年还去看了她一次。我们时常通信，彼此以友谊相待。我到中国来，还寄出许多中国名胜的画片给她，我觉得每个大学和中学校都应当有个训育长去考察男女学生交际的事。我有一个女朋友，在美国某学校当训育长，她曾时常和我讨论训育上的问题，她曾看见学生擦粉，非常地不赞成，后来就教他们自己组织一个会，互相勉励改革这个习惯，后来擦粉的一个都没有了。我很希望贵校的同学十人或八人也组织一个会，同时请你们的教员指导，讨论我刚才提的那个问题。组织后还可以招同志的新会员加入。但是男子也应当同时同样地组织一个，互相讨论研究。现在中国男女社交公开本来没有一个适当很好的方法，但是可以采取外国的，考察一下，取其合宜可以行的，并且实行社交公开，就可以观察一切好的和不合法的地方出来，慢慢地改良，就有了一个标准，再请年长的批评批评。如果都认为好，那就成了一个男女社会公开行为的标准了。希望诸位第一步就把外国的书翻成中文，去研究这个问题。我很抱愧不能多多的贡献，希望诸位努力去实行，此问题可以缓缓地解决。诸位将来若有作训育长的，那便是解决这问题的时机了。

[1]克伯屈于1927年5月12日在国立女子大学的演讲，朱君毅译，刘璞、易淑英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