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界右翼势力组织化

90年代中期前后自民党“历史研究委员会”、“终战50周年国会议员联盟”，以及新进党“正确讲授历史国会议员联盟”的成立，标志着用“失言”方式否定历史的活动进入组织化、“理论化”的新时期。

自民党右翼势力开展阻止国会通过“不战决议”活动后，从1996年开始重点攻击历史教科书。从组织系统来看，1996年6月4日“终战50周年国会议员联盟”更名为“‘光明日本’国会议员联盟”，网罗了众参两院116名自民党议员，奥野诚亮、板垣正分别担任会长和副会长。其目的是反对“自虐的历史认识和卑躬屈节的谢罪外交”，“找回战后失去的宝贵东西，培养健全的日本人”，[1]主要开展炮制和普及篡改历史的理论，批判历史教科书等活动。

1997年2月27日，107名自民党众参两院少壮派议员成立“思考日本前途与历史教育年轻议员之会”，农林水产相中川昭一担任代表，安倍晋三和平沼赳夫分别担任事务局长、干事长。这个团体接替“‘光明日本’国会议员联盟”展开攻击教科书活动，在总结篡改历史活动的经验教训的基础上，提出下述指导方针：（1）经过80年代的教科书外交风波，“邻国条款”造成审定制度有名无实，关于近现代史部分的审定采取“与其考虑事实不如考虑外交”的姿态，必须紧急修正。（2）日本教职员工会控制教科书的选用，排斥背离其思想意识的教科书。（3）教科书表述慰安妇问题通过审定的根据是“河野讲话”，但“河野讲话”始终是外交和政治的产物，作为教科书表述的根据有问题：关于慰安妇是否具有“强制性”，没有调查出证据，因为考虑到日韩两国的关系而认定了“强制性”。（4）军队“参与”设置慰安所，大部分是出于保护慰安妇和军队的立场。日本已在旧金山和平条约及后来缔结的双边条约中最终而且完全解决了战后处理问题。[2]1999年“思考日本前途与历史教育年轻议员之会”，根据上述指导方针，先后召来文部省的教科书科长、教科书出版社的董事长、教科书作者等人，严厉追究教科书为何表述侵略战争和慰安妇，甚至把河野洋平叫到该会，谴责他在1993年发表讲话“没有确凿的证据”，按照对方的要求原封不动地承认了“强制性”，要求“撤回或修正河野讲话”。这个自民党少壮派议员团体与“新历史教科书编撰会”（编撰会）等右翼文人团体紧密合作，掀起以自民党为首的朝野右翼势力攻击历史教科书运动的新高潮。

自民党内与历史教科书、靖国神社有关的新老政治团体集结了大部分国会议员，其中包括多名曾经担任首相、内阁成员、防卫厅长官、内阁官房长官、自民党干事长等要职的重量级人物，具有左右自民党的实力。不仅如此，这些团体在众参两院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通过组建超党派议员团体编织直接影响政局的国会议员横向关系网。自民党中央本部发挥了重要作用。2001年5月31日，市民团体反对右翼教科书的斗争进入白热化阶段，自民党本部以政策调查会长麻生太郎的名义，向各都道府县的自民党本部发出通知：市民要求不选用编撰会的教科书是“干预政治的不正当”活动，敦促各地自民党本部进行“监视”，在关键时刻要求全体党员站在通过教科书篡改历史的右翼力量一边。与此同时，攻击教科书的地方议员也开始组织化。地方议会中的自民党议员积极行动，成立有关教科书问题的议员联盟，推动各地议会通过决议，公开支持编撰会等民间右翼团体，把首都掀起的教科书攻势扩展到各地。2000年至2001年4月有9个地方自治政府的议员成立了教科书议员联盟，还有14个地区积极筹备成立。[3]在没有同类组织的地区，自民党及其他党派的右倾地方议员也站在支援右翼教科书的立场上，集中攻击80年代日本政府在国际教科书风波中发布的国际公约———“邻国条款”。2000年11月23日，千叶县“教科书议员联盟”向森喜朗首相和大岛理森文部相递交了“立即从目前的教科书审定中删除‘邻国条款’”的“要求书”。12月7日，北海道议会以多数赞成票通过自民党议员与“北海道道民会议”共同提出的“关于修改教科书审定标准的意见书”，意见书批判现行历史教科书“自虐”、“反日”，要求政府删除“邻国条款”。自民党等地方议会的议员积极推动各地议会通过支持右翼团体要求的决议，2000年春至2001年春，新历史教科书编撰会、“改善教科书联络协议会”（改教协）、“日本会议”以及其他较小或临时性的右翼团体，纷纷向各地议会递交攻击教科书的请愿书或要求书，上述议员团体或议员个人紧随其后，向议会提交意见书等推动议会审议，双方在议会内外配合行动，推动议会通过右翼团体决议，以此表明该地方自治机构的支持态度。据统计，在全国47个都道府县议会中，有33个议会通过或者部分通过右翼团体的请愿书，共有222个市町村议会通过了民间右翼团体或议员联盟提出的请愿书或陈情书，其中，广岛、熊本、滋贺、茨城各县辖下的市町村数量最多。在日本的“政治心脏”东京都，有5个市和14个区通过同样的请愿书。日本政界右翼势力通过这种运作方式，将攻击教科书的逆流从首都扩展到各地。当然，并非所有基层议会都支持右翼主张，总计258个市町村议会没有通过右翼团体的请愿，其中有87个市町村决定“继续审议”；还有44个市町村采取了“保留”、“不提上日程”、“搁置”、“散发资料”等措施；另有24个市町村议会撤销了右翼团体的请愿或意见书。此外，岛根县出云市议会迫使右翼团体放弃要求；岩沼市等3个市议会没有通过请愿，最终作“废案”处理；47个市町村议会明确反对通过请愿书。右翼团体还曾向另外52个市町村议会进行或者反复进行请愿活动，但始终未能如愿。[4]如此大规模的地方请愿活动在半个多世纪的政治生活中实属罕见。上述事实表明，否定教科书正确表述历史的右翼势力已经在地方各级议会中占据重要地位，在全国范围内具有不可低估的政治影响，究其原因，既有自民党长期自上而下控制各级议会的因素，也有90年代中期以后否定日本对外侵略历史罪行的政治势力，特别是实现组织化的新生代国会议员迅速扩大政治影响的新动因。

森喜朗在小渊惠三首相病危之际组阁，以篡改历史为己任的自民党“文教帮”议员控制权力中枢，具备了推动编撰会炮制的右翼教科书通过文部省审定的政治条件。2000年12月5日，森喜朗重组内阁，共有7名内阁成员、7名副大臣及官房副长官来自“历史研究委员会”和“思考日本的前途与历史教育年轻议员之会”，在正副大臣及副官房长官总数37人中占40.54%。[5]如果包括没有参加上述团体的文部相町村信孝，否定历史的内阁成员比例是43.24%，这个数字尚未包括政府机构改编后新增设的5名大臣政务官。[6]从右翼势力占据政权中枢的状况，不难理解日本政治右倾化的趋势，以及相当一部分地方议会支援编撰会的原因。

表10-1　第二次森喜朗内阁成员参加自民党政治团体一览
（2000年12月5日）[7]

注：表内缩写字代表下述团体

历史：自民党历史研究委员会

年轻：思考日本的前途与历史教育年轻议员之会

特命委：自民党教育基本法研究特命委员会

日：日本会议国会议员恳谈会

绑架：为尽早救出绑架到朝鲜的日本人而行动议员联盟

神道：神道政治联盟国会议员联盟

超：超党派议员联盟思考历史教科书问题之会

50年：终战50周年国会议员联盟

2001年4月小泉纯一郎上台执政后，日本政坛加速右倾化，日本紧随美国布什政府的单边主义政策，修改战后和平发展轨道，接连突破防卫领域的“禁区”。小泉政府标榜“重塑自民党”，推进政府机构改革，新保守主义者从此稳坐权力中枢。2003年9月22日小泉改组内阁，新内阁成员无一例外加入历史问题、靖国神社以及对外主张“鹰派”观点的党内政治团体。

表10-2　第二次小泉内阁成员参加自民党政治团体一览[8]

注：表内缩写字代表团体见表10-1注。

上述内阁成员加入自民党内政治团体的情况，是小泉内阁在历史及教科书问题上价值取向的有力证明。下列自民党核心人物参加党内政治团体情况一览表，从另一个角度表明日本执政党主流站在同一政治立场上。

表10-3　自民党核心人物参加党内政治团体一览

注：表内缩写字代表团体见表10-1注。

除此之外，2004年2月25日“日本会议国会议员恳谈会”等超党派的右翼力量成立“促进改正教育基本法委员会”，促进修改《教育基本法》，为“修正”篡改教科书提供法律依据，约230名国会议员参加了这个政治团体，其中包括50名在野党民主党议员。可以说，教科书问题的恶化是日本政治右倾化的必然结果，它源于自民党政治的右倾化，并且向其他联合执政党以及民主党等在野党不断扩散。综上所述，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政界右翼势力形成围剿和平民主教科书及反省侵略历史活动的网络，从文部省、国会到都道府县市区町村各级地方自治机构，从自民党中央本部到地方本部，右翼政治势力频繁互动，通过民间请愿、议会表决等各种手段施加政治压力，集中攻击反映日本侵略战争加害事实的教科书。

20世纪90年代，日本政府篡改历史教科书、扶持歪曲历史的右翼教科书的手法越来越狡猾———或者通过媒体公开某个议员、政要的个人意见，或者幕后操作规避政治风险。政界右翼的惯用伎俩是在国会讨论中“抛砖引玉”，先由某议员质询“教科书问题”，引出内阁成员等政要人物答辩，然后公布答辩内容，直接对教科书领域施加影响。例如，参议员、“日本会议国会议员恳谈会”的事务局长小山孝雄，从1996年起，5年来在国会反复质询“历史教科书问题”，2000年8月8日，小山在参议院预算委员会上再次发难，提出与编撰会完全相同的观点，官房长官中川秀直、文部相大岛理森就势进行答辩，全面支持小山的主张。民间右翼团体如获“尚方宝剑”，编撰会向各地方议会和教委游说：我们的主张“成了政府的观点”，我们“向地方议会等发动请愿运动也与政府的方针一致”。这样一来，原本只有2个县议会在2000年7月通过编撰会的请愿书，上述国会答辩内容公开后，至2001年3月末，通过编撰会等右翼团体请愿书的县议会猛增到29个。编撰会会长西尾干二称赞小山孝雄是“最值得依赖的国会议员”。据传，小山因涉嫌贪污被捕前夕，西尾不忘其国会提携之恩，通过电话致意：“多谢您在教科书问题上提出质询！”小山闻听此言“感激涕零”。[9]又如，2001年2月，已有种种迹象预示编撰会炮制的右翼教科书即将通过文科省审定。2月13日，因叫嚣“日本也应进行核武装”被迫辞职的前防卫厅政务次官西村真悟，在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上再次提出质询，在西村的铺垫下，文科相町村信孝当即表示：现在教科书的编撰和选用“事实上陷入恶性循环”，西村立刻接过话茬：“那就看大臣能不能在任期内改变了！”[10]2月23日，原法相奥野诚亮也在自民党总务会上为前防卫厅长官野吕田芳成美化大东亚战争的讲话助威：“不称为‘大东亚战争’就不能理解这场战争的意义”，他还针对中国政府在教科书问题上的立场和态度恶意煽动说：“日本是独立国家，要坚决应对”。政界右翼人物的活动，支持鼓励编撰会为“大东亚战争”歌功颂德，为右翼教科书在政治舞台上亮相敲响了开场锣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