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青年的教育原理

教授青年的教育原理80

教育原理适用在教育青年，有一个最简便的方法，可以供我们研究。这就是，研究一般没有入学的儿童是否有得教育的机会。普通人以为儿童一定要入了学校，才能得着知识，以为知识只有书本中的，这种观念实是大错。或有人说：“儿童入了学校，比较容易受教育。”儿童初入学校的四五年，表面看来，所得知识很多；仔细考察，也不能得多少知识。就语言文字论，吾人年幼时如何学来的，现在不容易记得，却是年长时学外国语，是很难的。因儿童脑筋，没有十分发达，虽是热心教授，他们得益仍是很少，除非有一种方法来使他领悟。这种方法是什么？这是很重大的问题。儿童在学校里，能否多得知识，全在方法的好坏。如教授有正当的方法，儿童就能得益；教授的方法不良，儿童不但不能得益，或竟有害。所以教授儿童时，须知他们必定有一种需要，才发生求知识的欲望。例如儿童看见玩具，就有要得的欲望，教授也应当引起儿童的欲望。他们如要满足欲望，自然要用口说或指画。所以儿童学话，是纯由需要来的，丝毫没有勉强。若成人学外国语，总觉得不十分需要，勉强练习的。所以格格不入，反不如儿童学语的自然。因为成人学外国语，都是用课本教的。课本中的知识，是不需要的，学的时候当然觉得又困难又无用。儿童学语没有一种求知识的存见，只有需要的欲望。就是农夫商人工匠，他们并没有入学校读书，却能知道耕种建筑贩卖的方法。这种方法，完全从经验得来，和书本得来的知识，是不同的。往往看见有许多小孩子，当他们没有入学校时，很活泼，很自然；一入学校，倒是渐渐地呆板起来了。因为学校中所学的书本知识，和他们没有什么需要，所以把聪明活泼的精神，消灭于无形。可知学校教授材料，不切于人生，和教授者不知儿童的心理，儿童都是不能得益。然则我们应当注意的有两点：

（1）在家庭的儿童，所得的知识，都是日常生活所需要的；

（2）在学校所学的，往往不合需要。

就这两点看来，可以知道在家所学的，是应用的；在学校所学的，是不能应用的。譬如学校教授儿童认字，只见默写字形，结果不过能记忆不忘罢了，犹之栈房存货一般，得多少存多少，如斯而已。再有一个譬喻，就是藏鸡蛋的人藏鸡蛋，他们拣一个凉爽地方，放了多少鸡蛋，天天放着，天天瞧着，只望鸡蛋不坏就是了，怎样应用，他是全不知道。现在学校教授儿童，都是用藏鸡蛋的方法。只是把些字一个一个放在儿童的脑子里面，天天装着，天天瞧着，只要一个不短，就算完事。至于有用与否，是不计的。诸君听了这话一定好笑，其实这种教授，真是多着哩！良好的教授法不是这样。无论哪一种事，必有种种原因，方能成就一个原理。例如燃火，必有空气木柴和洋火种种原因。其重要的有两种：

（1）使儿童知道需要而去学习；

（2）使学习后能应用。

这种原因既已明白，然后来讨论教授的方法。在小学校的儿童，可以利用他们的活泼聪明的精神，使他们自动，不当单管求呆板的知识，却应常常给以机会，可以应用他的五官，勿使全为被动。教授儿童，应注意的是在儿童初入学时，以幼稚教育的原理，利用儿童平日的经验做教授材料。蒙养园的儿童，任意拿笔乱画，好像没有道理，其实很有价值。认字时，单教儿童读写，虽能记熟，也是无益。最好的方法，是拿泥土或纸竹，使儿童自由制作种种形体物件，可以活动他们的五官四肢，得益比书本中自然不同。学校中对于儿童的教授材料，应求完备；这种材料——如泥木竹——并不费钱，就是小剪铁线等，也须齐备。如学校经费宽裕，还可预备一个学校园，种植各种树木花草，可以使儿童知道植物的生长次序。再有经费，可以养些小动物——如鸡鸭等——使儿童知道动物的生活状态。所以小学教员，自己须有博物知识，于学校附近的植物，先加一番研究。就是山川河流，也应当知道，不一定详细考察，总要有些普通知识。有时可以率领儿童，做校外教授，比较校内教授有益得多。不但这样，小学教员，对于学校附近的古迹名胜，在历史上的关系——什么时代成立，什么人创造等——都应知道，就是名人坟墓，也要考察一番。有时可以使儿童因此得历史知识，比较用教科书来教历史强得多啦。除此以外，自当使儿童知算术等等，但是最要紧的，教授算术须与儿童本来的知识经验有关。我们常见树上有一群老鸦，和多少小鸦。老鸦出去衔了东西，来给小鸦吃，小鸦只是张开口等着老鸦来喂它。学校教授儿童，不是像老鸦喂小鸦，只管装进去就是了，应当使他们知道怎样去应用。就认字来说，也有一种方法，引起儿童的兴味，使他不知不觉记忆这字，就可应用，不是呆板地教他认识罢了。教授数字，使知一二三四等，不必画出记号，教儿童勉强记忆，却宜教他们做买卖计算数量来练习，比较容易记得。以上所举的例，固是很普通的，大家都知道的。但是因为普通，才可以知道教授的原理。教授的原理，就是使学校的教育和学校外的教育，成为一致。普通人的心理，有一种毛病，以为请大教育家来讲演教育，一定有一段深奥的原理，因而他们往往对于普通的例子，觉得没有趣味。不知道越是普通，才越是原理。普通人的谬误，就是看做教育为深奥的，所以现在可以说明，浅显的才是教育。最要紧的一句话，奉告诸君，就是诸君将来实施教育，应当从最普通的最浅近的方面留意。

总而言之，教授青年的原理不外下列数点：

（1）学校附近状况；

（2）儿童家庭状况；

（3）儿童身心状态；

（4）其他一切普通知识，与儿童需要相合的；

（5）怎样使儿童的环境与儿童发生关系。

以上几条，是举的很普通的例，诸君将来毕业后能切实试行，就会觉得校中功课很有趣，可以使儿童得真正的知识。

80　1921年5月杜威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的讲演,福音记,1921年5月10～11日《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