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影响个体心理

影响的程度

本章标题所指的问题包括了个体在心智和道德方面所受到的一切教育影响。认为可以回答所有这些问题的预设是愚蠢的。由于本书的限制，这里不可能对这些问题给出任何精确量化的解答。

从理论上讲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一旦我们判定某一个体或群体的先天本性，我们就只需要关注在天性基础上所引起的心理变化，或者在气候、食物、学校教育（school-training）、友谊、布道（sermon）、职业等方面引起的变化。而实际上，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对智力和性格影响的复杂性阻碍了科学研究，使人偏爱猜测。这里的环境包括现实中的各种因素，这些因素随着不同的组合而形成各种组合环境（cooperating circumstances），从而对不同的天性、不同的年龄产生不同的影响。在许多情况下，它们所产生的影响是非常复杂的，需要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人们甚至更可能会否认人类天性动态发展的科学性，而赞同那些小说家、格言作者（proverb makers）和民间智者（village wise men）的杂乱观点，这确实已经是很普遍的事了。

此外，只有凭借最高的才智和警惕，才能使得关于人类天性变化的研究免于陷入某种谬误——即把人类天性的变化归因于训练，而事实上是由于先天本性或选择的影响。例如，已有调查研究发现，大学毕业生比非大学毕业生更可能被选择进入议会。因此，人们可能会说大学教育在某种程度上造就了政治上的成功。但是那帮年轻人甚至在上大学之前就已经有别于那些没上大学的群体，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们后来被选进议会可能是由于他们所拥有的与生俱来的或通过其他途径获得的心理特质，也可能是由于大学教育本身使得这类“上大学”的群体发生了改变。换句话说，他们既是被大学选择的群体，也是被大学培养成的群体，这两点同样重要。

还有人说：“当我们看到英国大学培养出的那些令人钦佩的才华出众的人时，谁还会怀疑学习拉丁语和希腊语所带来的巨大的教育价值？”但是在英国，由于出身于这一阶层的孩子上大学本身就反映了个体具有不同寻常的心理能力。

要把教育（training）的影响和选择的影响完全分离开来是极其困难的。我们所研究的任何群体，由于他们都受过某种教育，因此可以肯定地说，他们不仅受到教育，也受到教育的选择。假设我们想要研究某一中学课程的作用，或者研究相对于科学课程来说古典课程的作用，或者教育在独立研究中的作用，或者不良环境的影响。高中毕业生只有初中毕业生的8%，没有人会说他们代表了一个完全随机的选择。他们肯定是由于更好的出身、更好的能力和更有理想而被选择。此外，在大多数高中里，接受古典课程的毕业生不仅代表了一种不同的教育训练，也代表了一种不同的选择，通常是一种较优越的选择。同样，科学工作者这一群体不仅来自接受过研究工作训练的人，也是从渴望和适合做科学工作的人中选择出来的。在不良道德环境中成长的儿童几乎肯定也有品德不良的血统。日常的社会生活和教育生活很少会有现成事例来说明我们正在研究的教育形式，即天性相似儿童接受不同的教育。有些事例支持我们的观点，有些则不支持。

消除选择的影响的困难并不能成为忽视它的借口。有人可能找遍了数千页关于某项研究、学校系统、文化结构（schemes of culture）、宗教信仰等影响的文章，但却未发现有承认选择的影响的蛛丝马迹。

要么是因为环境对于一些心理特质影响的复杂性与形成这些影响的选择的混合，要么是因为在教育学生时表现出的不寻常的科学习惯和理想，很少会有十分精确的有把握的事实被引用。^注28教育科学很少能进步到可超越有能力的法官的合理推断。对于像炎热的气候与懒惰、需要与发明、缺乏父母管教与犯罪、宗教教育与美德等之间的关系，我们有自己的信条，但是，我们并不能说我们有足够的保证或者说有任何确切数量的知识知道这些影响。

关于环境影响的程度，存在一个普遍的观点，即选择这一因素通常被忽略了，而环境的影响通常被高估了。就目前的情况来判断，作者非常赞同这种观点。

我不会去引用那些有争议的、不确定的一般总结性观点，我要引用一段赖斯（J.M.Rice）博士关于各种环境因素对拼写和算术的效能的影响的研究。尽管作者没有使用一些重要的统计方法，但是这些研究运用了在各个领域都可以使用的调查形式。

赖斯博士考察了21所学校共33000名儿童的拼写能力，包括大量的用于拼写的精力、方法、时间等方面的能力。^注29然后，他把拼写成绩好的学生和拼写成绩差的学生所在的学校条件进行比较。他发现学校之间的差别很小，21所学校中仅6所超出了73.3~77.9这个范围，并且随着年级的升高，学校之间的差异在减小（见表5）。事实表明，特定学校的精力或方法上的差异并不能引起成绩上的巨大差异。通过把使用机械方法（mechanical methods）的学校系统和使用更先进方法的学校系统进行比较，他说道：

确实，使用机械方法和使用先进方法的学校之间的结果是不确定的；在一些例子中，前者有较高的数值，然而，在另一些例子中，后者有较高的数值；对于较低的数值，亦如此。例如，排在第11位的学校B，平均值最高（79.4），属于一个非常先进的系统；然而，排在第12位的学校A，平均值仅为73.9，属于最刻板的系统之一。奇怪的是，在这两个城市，虽然环境差不多，但有一所被考察的学校的结果是正好相反的。

通过表6的对比，可见，只有家庭阅读（home reading）、有文化的父母（cultured parents）、英国籍而非外籍的出身不是造成学校之间差异的原因。

赖斯博士访问了大约200位老师，按照不同学校所使用的教学方法将结果绘制成表格。虽然他没有给出详细的结果，但是使我们确信的是，没有理由相信在口头和书面拼写、单个单词和句子的书写、扫一眼和不扫一眼的方法之间有任何明显的选择。出声阅读并没有造就糟糕的拼写者，写作和泛读也没有造就优秀的拼写者。他说道：“总之，方法和结果之间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不论教学方法相同还是不同，结果都同样不确定。”

表5表明，时间的多少不是成功地教授拼写的原因。每天教15或20分钟拼写的学校和每天教40或50分钟拼写的学校其效果是一样的。

在这一系列令人称赞的事实之后，赖斯博士很快得出了这个猜测性的结论：“在我看来，这儿所呈现的事实只承认一种结论，即结果并不由使用的教学方法所决定，而是由使用这些方法的那些人的能力所决定。换句话说，首要的一定是教师的个人素质，方法和手段仅起次要作用。”

表5每所学校的平均数

表7

这一结论是基于某一年级拼写测验和教师能力测验之间的高度相关的结果而得到的。从由一位老师教授的儿童到由10位或20位不同老师教授的儿童，他们之间的拼写能力差异非常大。我计算过，如果赖斯博士所测得的八年级的信度就是我和我的学生们在八年级所测得的信度，^注30而在所有情况下教学是同样有效的，那么个体之间的差异与我们按照概率法则所预测的差异相差不大。12名八年级学生在上半年测试的均差是1.9；13个八年级学生在下半年测试的均差是2.6；随机抽取的每个年级有40名学生的12个八年级的均差是1.9，个体的变异性是12.2。就八年级来说，由于案例数量很少，我们可以省去平均误差，没必要考虑学校之间的差异。

赖斯博士考察了7个城市18所学校大约6000名儿童的算术能力。^注31表7汇总了这些测试结果。表7“作为一个整体，每所学校的各个年级都给出了两个平均数。因此，表格顶部的某一学校的平均数是80.3和83.5，底部的某一学校是25.2和31.8。第一个平均数表示回答完全正确的百分比；第二个平均数表示在原则上回答正确的百分比，也就是说，没有系统误差时的平均数。这个差异显示了系统误差所占的百分比，我相信，在多数情况下，系统误差极少出现。”

根据这些结果，赖斯博士通过比较成功的学校和不成功的学校的条件，探寻算术任务和拼写任务上表现优秀的原因。他逐次论述了以下几个方面：（1）学生的家庭环境；（2）班级规模；（3）儿童的年龄；（4）每天测试的时间；（5）在学校算术教学所用的时间；（6）家庭作业总量；（7）教学方法；（8）通过教育、训练和教师的个性相结合所表现出来的教师教学能力；（9）学习过程；（10）管理者的师资培训；（11）建立有关结果的需求；（12）成绩的测试（a）教师单独进行测试，（b）教师和管理者一起测试，（c）校长测试，（d）校长和管理者一起测试。

他发现学习效果取决于对成绩的测试方法，如果教师和学生按照他们的要求做时，在管理者和校长共同检查和评定时其学习效果最好。

通过下文的论证，他依次排除一些可能的原因：

家庭环境

如果家庭环境所发挥的作用和人们通常认为的一样重要，那么，我们会预测表格的上半部分呈现的学校，其学生来自有文化的家庭，而下半部分的学校，其学生来自贫困家庭。然而，如果在表格的中间画一条线的话，把线的上部和下部的学校进行比较，并未发现这种情况。事实上，仔细的检查并不支持这种“贵族”区域。在这18所学校中，有3所学校是后者的典型代表，这3所学校中最好的一所排在第10位，其他两所分别排在第11位和第16位。特别需要提出的是，排名在第7位的学校是一所贫民窟的学校。也就是说，位于家庭环境最为贫穷的地方的学校比任何一个所谓的贵族学校排名更靠前。排在第5位的学校仅是比那些贫民窟学校在条件上稍微好点的代表。我再补充一点，从环境的角度来看，城市1的学校的均值并不比城市6和7的更佳，我所说的足以表明，不利的环境不能成为排名靠后的城市学校成绩不佳的理由。因此，经过细致检查，家庭环境对拼写和算术能力的影响微不足道。

班级规模

同样令人惊讶的是，班级规模并不影响考试成绩。关于这一点，我不想详细讨论，然而，将不再认为最靠前的6所学校每个班级的学生人数比城市6的学校人数多，排名较靠后的学校的班级规模特别小。

学生年龄

赖斯博士关于学生年龄的论述过于冗长，并且相当难操纵，所以在此就不赘述了，但是，足以证明学校间的差异仅在很微小的程度上源于学生的年龄差异。排除年龄影响的明显方法就是把来自于城市6或城市7的群体与来自于城市1或城市3的群体在年龄和年级上完全匹配进行比较。

时间

时间这一因素也不是导致考试成绩存在大量差异的原因，在任何一个城市，所花费的测试时间几乎没什么差异。

学校中用于算术的时间

浏览一下表格中的数值，马上就会发现时间和结果之间没有直接联系；特殊的压力并不一定导致成功，相反，缺乏压力也不一定意味着失败。

首先，值得注意的是，用于算术教学的总时间量为最低平均值（25%）的学校与最高平均值（80%）的学校，其算术学习的效果其实是一样的。前者所有年级每天用于算术学习的时间是45分钟，但是还会给出一些额外的时间。后者，不同年级所花费的时间是不定的，但是每天平均为53分钟。这表明在相同的时间分配下，结果存在极大的差异。

接下来，看看表格的下半部分，我们发现有3所学校的平均数是36%。这3所学校中的一所，每天仅有30分钟用于算术学习，这可能认为压力不足是导致结果令人不满意的原因。然而，3所学校中的第二所学校用48分钟，第三所学校用75分钟。当然，这似乎表明不能通过增加教学时间来弥补教学质量的根本缺陷。

如果我们现在把注意力从刚刚提及的3所学校转移到靠近表格顶部的位于城市1的学校2、3和4，我们会发现情况恰恰相反；因为虽然其中每天在算术教学上用时45分钟的两所学校平均数分别为64%和67%，然而仅用时25分钟的学校成功得到的一个平均数却为69%。这似乎表明，一方面，如果算术教学方法存在缺陷，增加教学时间是没有用处的。然而，另一方面，从某一具体情况来看，当学校教授此门课程的方法得当时，减少教学时间也不会损失什么。也许，这个表格最令人感兴趣的特征就是，每天用时25分钟的学校出现在表格的头两名，每天用时75分钟的学校实际上却有一个出现在表格的末尾。

家庭作业总量

等级最低的城市要求最大量的家庭作业，然而，实际上在表格排名前五位的学校已经不再布置家庭作业。

在其他情况下，这些事实更不确定，赖斯博士提供了肯定的证据，测验在由谁进行监督上的差异是导致不同学校成绩差异的主要原因，赖斯博士似乎仅凭以下几方面的观察得出了他的结论：（1）在城市6有教师单独进行测验，（2）在城市7，由教师和敷衍了事的监督者共同进行测验，然而（3）在城市1，监督者和校长共同尽最大的努力进行测验。虽然他自己给出的事实表明，这还包括其他原因的协同作用，但是他所说的这一原因看来极有可能是真实和重要的。这只是我的猜想，但他并未打算否认。

这两项研究，如果按照如下表达，论点将会更加清晰、简洁和更加准确：算术知识和班级规模、儿童年龄、教学用时、家庭作业总量等之间的相关系数分别为a,b,c,d,e，等等。零相关意味着没有因果关系，总的系数可以衡量正在讨论的因素作为一些共同原因的一个原因或附带结果的相对重要性。

虽然赖斯博士并未明确提及，但是读者可能注意到在结果中有一些令人感兴趣的事实。例如，在算术方面，同一学校不同年级之间的相似是0.64，而在拼写方面，仅为0.16。在算术方面，学校间的变化从四年级的0.260增加到八年级的0.504，然而，在拼写方面，从0.114降低到0.031。^注32这些测试结果清楚地表明算术能力比拼写能力在更大的程度上依赖于学校的态度和工作。

环境作用的方式

在此我将会提出一个描述性的解释，坦率地说，只是一个猜测性的内容而非证据。简而言之，环境仅通过以下几方面改变心理特质：

1. 提供或拒绝用于大脑生长和发挥作用的条件。

2. 提供或拒绝足够的刺激以引起大脑通过天性或已有的能力发挥作用。

3. 加强或消除心理生活中由一般的选择规则所引起的其他活动性。^注33

按照这个描述，我们将会看到个体的心理发展和动植物的发展是一样的。因为高温天气和食物供应情况处处都是影响动物生活的首要的必不可少的条件，所以大脑活动性的生理条件是感觉和行为的首要调节器。因为气候、食物、未知的化学和电学的影响以及其他因素是创造微生物变化的方式，或者是刺激微生物按内在倾向变化而行动的方式，这样就提供了产生数百万不同物种的可能，所以有机体的视觉、听觉和嗅觉，人类的言语、表情和行为，文明的器具、机器和建筑，电影、音乐和书籍，唤起了新的心理变化、新的思想和行为。从出生算起，人类心理就像动物世界一样产生心理形式的世界。正如动物王国一样，许多变化未能适应自然环境，经过一两代之后死亡，对于任何人来说，如果心理形式不能适应外部事物，所产生的这些心理形式注定会快速消失。此外，就动物世界的其他物种而言，某一物种的灭绝与那些和其他物种在思想和行为上不和谐的物种的消失相当。有思维能力的物种，比如动物，它们互相捕食，在搏斗中幸存就是对胜利者的奖赏。进一步地，正像已适应某一环境的动物一样，当环境改变时，它们要么死亡，要么被改变，已适应婴儿期的心理形式在学校生活中要么消失，要么被改变；已适应学校生活的心理形式在平凡的世界中消失；因此，心理环境经历着持续不断的变化。痛苦或者不舒服的心理生活导致某一物种灭绝。正如在世界历史的任何阶段的动物王国的情况一样，在人类生命历程的任何阶段其心理情况不仅仅是所产生新变化的结果，也是自然选择的结果。人类心理发展的记述也是消除其心理失败的消灭的记述。

存在的可能性、通往变化的刺激、经历消灭的选择，这些词汇描述了动物所生活的环境的作用，同样适用于讲述人类生活的经历。

用这些简单的对有真实影响的类型进行命名来替代不明确的和不适合的术语，如成熟、训练、联系、模仿、文化、纪律等，引起关于描述和解释人类天性变化的大量令人感兴趣的建议，但是一定要留给读者自己去推理。根据刚刚给出的分析，我将仅提及用来描述教育工作的术语。教育工作是：

1. 为大脑的健康发育提供必需品，消除它的生理缺陷。

2. 提供引起良好心理变化的刺激，拒绝引起不良心理变化的刺激。

3. 制造令人满意的、快乐的、活动性的结果，抑制因不舒服而产生的相反的结果。

教育的这三个主要的实际问题涉及保健、机会、动机和威慑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