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理解与沟通为目标的文化教学方式

文化教学与语言教学不同。相对于语言本体的严谨，文化确实是“玄之又玄”。文化教学有点像学太极拳：首先确立一个范围，不管是多少式，都得按套路模仿练习；接下来，在练习中体悟每一个招式的精髓，每个人能力与阅历不同，收获也不同；最后，是要忘掉原来的范式，一招一式随心所欲，进入自如的境界。简言之，文化教学是体悟式的教学，老师“举一”，学生要会“反三”。继续前面“圆月”的例子，看看在文化教学中教师如何举一反三：

师：“圆月”象征“团圆”，那么元宵节吃“元宵”呢？

生：也是象征“团圆”吧？

师：如果月亮不圆，中国人会想什么呢？

生：应该是家人分别，事情不圆满。

师：所以中国人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不过中国人还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因为就算不在一起，家人也可以看到同一个美丽的月亮。

生：中国人看问题很有意思，好和不好都一样。

师：对，中国人看问题讲辩证，比如“阴阳”……

体悟式的文化教学主要有以下三个特点：

一是虚实结合。文化的观念都是虚的，但文化习俗与文化产物都是实的。一个观念可以有无数个例子来证明它。比如中国人的家族观念，除了可以从中秋节分月饼的例子体现出来，还可以从大学生宿舍里喜欢按照排行（老大、老二、老三、老幺等）称呼室友体现出来。同样的，一个文化习俗或者一个文化产品它可能反映出许多文化观念。比如说，中秋赏月，除了家族团圆，还包含有中国人的女性意识、阴阳观念等。月饼除了浓缩家族亲情之外，还起着协调社会关系的作用。中国人送月饼的方式，也体现了中国人对“礼物”的看法，礼物本身的意义远不及它的象征意义。在文化教学中“虚”的观念，可以用鲜活的生活来说明，同样“实”的习俗与产物，可以留下广阔的空间，让学生去感悟。

二是动静结合。文化教学不但要有静态的文化知识介绍，还需要有大量的动态文化实践。以京剧为例，只在课堂中介绍京剧的脸谱、唱腔、表演程式还远远不够，如果可以去看看京剧表演，亲身感受舞台的气氛，效果会好得多。如果还能亲自画画脸谱，穿穿戏装，学几个经典动作，那就更有感觉了。最后有兴趣的学生，还可以拜师学艺，自己尝试表演京剧，那滋味应该是非常难忘的。文化教学的关键是要把静态的部分与动态的部分有机地结合起来。在介绍文化知识时不是泛泛而谈，而是结合之后的文化活动。比如将表演中人物的脸谱作为介绍脸谱知识的例子，学生在看表演时就会觉得又熟悉又新鲜。在看表演时，要让学生带着问题看，比如京剧的乐器与乐队是什么样的。看完之后让学生做报告，还可以与本民族的特色乐器进行比较。在进行文化活动的过程中，进一步加深对文化知识的了解并引发学生更大的兴趣。此外，除了静态的传统文化知识，教师要特别提点动态的交际文化。比如看京剧怎么叫好，中国人怎么一边喝茶一边看表演。这有助于学生理解中国式“热闹”以及中国人对戏剧表演的态度。学生会觉得除了正襟危坐地欣赏歌剧之外，还有别的有意思的欣赏艺术的方式。

三是内外结合。相对于语言教学，文化教学中教师的角色很特别，他必须学会用不同的视角来解释文化现象。当异质文化接触时，会存在局内局外两种视角。比如说，对于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京剧这个现象，中国人会觉得京剧就是娱乐，这样欣赏非常放松；而外国人则可能觉得这样做不尊重艺术，没有教养。前者是中国人用自己的思维与传统理解本族的文化，是局内人的视角；后者则是外国人用本民族的思维与传统来理解中国的文化，是局外人的视角。不同的视角可能会得出不同的结论。文化教师既要站在局内人的视角，解释中国人的想法；又要站在局外人（学生）的视角，理解外国人的想法；最后要站在第三个视角，同时以局内人和局外人的观点来与学生进行有效的文化沟通：首先承认吃东西可能会影响别的观众或者演员的表演；接下来希望学生仔细观察中国人看京剧时的反应。比如说，当演员精彩亮相时，喧闹的戏院会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然后中国观众会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好声。中国人显然不是不尊重艺术，而是有不同的表达方式。这样做的目的不是要让外国学生认同中国人的做法，而是为了让他们逐渐意识到所有人都会表现出由文化所决定的行为。在评价别的文化之前，首先要想一想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是不是有他们自己的理解方式。然后再想一想，我们的方式是最好的吗，我们的方式是不是适合别的文化。这种换位思考，使国际汉语教师在文化教学中获得更开阔的视野，通过与异文化的对话，老师更深刻地理解了中国文化。同时，这也实现了文化教学的目标：一方面学生了解了中国的文化，慢慢开始用中国文化的框架来理解中国人的想法；另一方面通过中国文化这面镜子，学生逐渐意识到本国文化的独特之处。最终，他们可以用更加开放的文化心态来面对多元的社会，在面对文化冲突时能用协商来代替对抗。

总而言之，文化教学的目标决定了它的特点。文化教学培养的不仅仅是外在的知识与技能，更重要的是培养内在的态度与意识。态度与意识的形成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它的效果可能很久之后才能显现，但它的影响力却非常深远，因此文化教学不能急于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