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小小说《车夫的头》

【技法点拨】

有的小小说，看了开头就知道结尾，平平直直；而另一些小小说，写得曲折起伏，极尽变化。层次结构安排得清楚，有条不紊，已经不是易事，要把层次结构安排得波澜起伏，高潮迭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就更非易事。层次清楚，线索分明是一层功夫；层次有波澜则又是另一层功夫。

一、拟题点睛

标题对于一篇小说，尤其是小小说，是“照亮读者眼睛的灯笼”，往往会起到摄人心魄的作用。标题有些具有表面意义与真实意义，指代意义与比喻意义；有些一语双关，有双层含义；有些交代主要的人物形象；有些概括小说主要事件；有些点明时间地点，创设故事背景，渲染环境氛围；有些贯穿全文，起线索作用；有些具有象征意义。从给读者的感情来说，小小说还要吸引读者的兴趣，引发阅读的冲动。鲁迅的小说以《祝福》为题的深刻寓意是：“祝福”是全文故事发展的线索，贯穿始终。“祝福”为塑造祥林嫂的性格提供了典型环境。祥林嫂出现在“祝福”之夜，亦死于“祝福”之夜，突出了主题，又使文章结构严谨。题目是“祝福”，内容是祥林嫂的悲惨遭遇，富人的“福”和穷人的“苦”两相对照，深化了小说的主题。

二、手法推波

可以旁观者角度选取视角，可采用正面描写、侧面描写、环境烘托的方法塑造人物形象，可采用细节描写展现人物性格，还可采用做铺垫、埋伏笔的方法为小说增色，也可采用对比手法。鲁迅小说《祝福》中的卫老婆子，她成为情节发展的重要人物，她成为祥林嫂一生悲惨遭遇的另一个见证人，而“我”只是听说而已，并没有亲见。祥林嫂在鲁镇的一切活动，都是通过卫老婆子展示给读者的，而对祥林嫂在鲁镇之外的生活采取了间接方式来写，或由祥林嫂自叙，或由他人转述。《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多处写风雪，既有正面写的，也有侧面写的，写出了惨烈、悲壮的气氛，烘托了人物的情感，推动着故事情节的发展；文中“便去包裹里取些碎银子，把花枪挑了酒葫芦”，看时只道天寒手冷，实则是为后来杀人时可立即使枪埋下伏笔。伏笔的作用在于为后面的情节铺垫。

三、结构奇效

小小说应该以小暗示大，达到意义的升华，不仅要主题立意深刻，还要精心合理安排结构，会使小小说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小小说可采用毕达哥拉斯称为“宇宙中最和谐的图案”的“圆环”结构，末尾回到开头，天衣无缝，给人没完没了的印象——看似了，因为已经展现了生活广阔的图景；却非了，因为生活是无边无际的；可设计让人猜想不到的结尾，看后让人觉得妙不可言；可以采用戛然而止，让人意犹未尽、浮想联翩。

【经典引路】

车夫老马

老　舍

正说到热闹中间，门忽然开了，进来一阵冷气。车夫们几乎都怒目地往外看，看谁这么不得人心，把门推开。

门外的人进来了，也是个拉车的。看样子已有五十多岁，穿着件短不够短、长不够长的棉袄。两个耳朵冻得通红，红得像要落下来的果子；眉上、短须上都挂着些冰珠。一进来，摸住条板凳便坐下了，挣扎着说了句：“沏一壶。”

茶还没有沏来，老车夫的头慢慢地往下低，低着低着，全身都出溜下去。

大家马上都立了起来：“怎啦？怎啦？”说着，都想往前跑。

“别动！”

茶馆掌柜的有经验，拦住了大家。他独自过去，把老车夫的脖领解开，就地扶起来，用把椅子戗（qiànɡ，支撑）在背后，用手勒着双肩：“白糖水，快！”

糖水刚放在老车夫的嘴边上，他哼哼了两声。

“喝点水！”掌柜的对着他耳朵说。

“啊？”老车夫睁开了眼，看见自己是坐在地上，腿蜷了蜷，想立起来。

“先喝点水，不用忙。”掌柜的说。

大家“哎！哎！”老车夫向四围看了一眼，双手捧定了茶碗，一口口地吸糖水。

慢慢地把糖水喝完，他又看了大家一眼：“哎，劳诸位的驾！”

说得非常的温柔亲切，绝不像是由那个胡子拉碴的口中说出来的。说完，他又想往起立，过去三四个人忙着往起搀他。他脸上有了点笑意，又那么温和地说：“行，行，不碍！我是又冷又饿，一阵儿发晕！不要紧，不要紧！劳诸位哥儿们的驾！”

这时候，老者的干草似的灰发，脸上的泥，炭条似的手，那个破帽头与棉袄，都像发着点纯洁的光，如同破庙里的神像似的，虽然破碎，依然尊严。大家看着他，仿佛唯恐他走了。听到老车夫说肚子里空，祥子猛地跑出去，飞也似地又跑回来，手里用块白菜叶儿托着十个羊肉馅的包子，一直送到老者的眼前，说了声：“吃吧！”

“哎！”老者像是乐，又像是哭，向大家点着头。

“到底是哥儿们哪！拉座儿，给他卖多大的力气，临完多要一个子儿都怪难的！”说着，他立了起来，要往外走。

“吃呀！”大家几乎是一齐地喊出来。

“我叫小马儿去，我的小孙子，在外面看着车呢！”

一个中年的车夫开开了点门缝：“小马儿！小马儿！你爷爷叫你哪！”

老者用手摸了好几回包子，始终没往起拿。小马儿刚进门，他拿起来一个：“小马儿，乖乖，给你！”

小马儿也就是十二三岁，脸上挺瘦，身上可是穿得很圆，立在老者的身旁，右手接过包子来，左手又自动地拿起来一个，一个上咬了一口。

“哎！慢慢的！”老者一手扶在孙子的头上，一手拿起个包子，慢慢地往口中送，“爷爷吃两个就够，都是你的！吃完了，咱们收车回家。”

小马儿对着包子点了点头，吸溜了一下鼻子：“爷爷吃三个吧，剩下都是我的。我回头把爷爷拉回家去！”“不用！”老者得意地向大家一笑，“回头咱们还是走着，坐在车上冷啊。”

老者吃完自己的份儿，等着小马儿吃净了包子，立起来，绕着圈儿向大家说：“劳诸位哥儿们的驾啦！”伸手去拉小马儿。

祥子呆呆地立在门外，看着这一老一少和那辆破车，心中感到一种向来没有过的难受。在小马儿身上，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过去；在老者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将来！

【简评】：

本文通过大量的对话描写，揭示了勤苦而不能满足基本生活需求的劳动者的共同命运；揭露了不让好人有出路的黑暗社会现实。掌柜处理车夫晕倒的之事很有经验，说明了掌柜的善良，常常救助这样的车夫，也说明了车夫因冷、饿晕倒的现象较常见；足可以窥见底层人民普遍生活贫苦。结尾很有寓意，让人深思。

【佳作展示】

钥匙

甘肃成县第一中学　柏端良

他彻底失望了，感到这个世界已经容不下他了，过去的烙印将永远无法抹去。每天面对冷漠的面孔，不屑的眼神，他的心被啮齿着，没有人看得起他。他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了，他回不了头了，心灰意冷，刚刚萌发的良知和善心又泯灭了。他想到了报复，要报复这个世界，报复这些鄙视他的人。他在内心酝酿着复仇计划，用仇视的目光观察着出出进进的住户，等待时机，寻找机会。

他是个盗窃犯，刑满释放后无处安身，几经周折，才被居委会安置到这个小区当保安。可这家小区居民大多都知道他的过去，许多人就投来鄙夷的眼光，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甚至下意识地躲着他，像躲瘟疫一样。他忍气吞声，默默工作，好长时间过去了，大家对他的态度依然如故，他的忍耐已达到了极限，忍无可忍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他联想到了报复的快感。

他曾经是个手段很高明的窃贼，无论多么复杂的钥匙只要他瞅一眼，就能照原样配制出来。他有时很自豪，认为自己很有天赋，天生就是做贼的料。他要大捞一把，然后远离这个让他痛心的地方。做出这样的决定后，他反而轻松了许多，一丝轻蔑的微笑涌上心头，可是机会太难得，人们的钥匙都是随身携带或装在手包里，给他瞧一眼的机会都没有，这让他很着急。

今天的天气很糟，乌云低沉沉地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他感到快要窒息了，他想吼叫、想爆发、想发泄，他要撞破这个沉闷的世界。忽然，眼前一亮，仿佛冥冥黑夜透进了一束亮光，他的心也随之一亮，她来了，像一团洁白的云彩飘了过来，他的心情一下子敞亮了许多。近日来唯一让他欣慰的就是每天能看见她，这成了他每天奢侈的享受。他听说她是一家小学的教师，大家都称她白老师，刚刚搬来不久，带着一个上小学的儿子，高挑匀称的身材，五官端庄清秀，经常穿白色的连衣裙，走过大门目不斜视，高傲矜持的像个公主，在他心目中她简直就是美的天使，尽管她同其他人一样也从没正眼瞧过他一眼，但他依然每天盼望能看见她。

您好，请帮我一个忙好吗？她走到他面前问，声音甜甜的，像春天的风轻轻吹过。

他反而吓了一跳，愣了愣神，吃吃地问：

你……你是在叫我吗？

对，我想请您帮个忙，是这样，她近前一步说，我们学校下午有活动，我不能按时回家，可我儿子早上忘带钥匙了，他回家进不了门，您看这天色又不好，我想把钥匙寄放在您这儿，让他回来到您这儿拿行吗？

这……这当然行，只要您放心。他很出乎意料，有点受宠若惊。

看您说的，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她说，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这就要麻烦您了。她一脸的真诚，把钥匙递了过去，冲着他莞尔一笑，道声谢谢，仍像一朵洁白的云彩飘走了，只留下了淡淡的清香。

他局促地接过钥匙，感觉心跳加剧，有点心慌。他过去做过多少“活儿”，都镇定自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慌过，他也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回味着她的笑靥，他心里陶醉了。再看看手中的钥匙，仿佛还带着她淡淡的体温，一股暖流从手中荡漾开来，直暖到心底，他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沸腾了，多少天来的压抑一扫而光，他轻松了许多。

一阵清风，乌云散去，太阳从云缝里直射下来，照着这把金光闪闪的钥匙，他昂起头长吁一口气，天，竟是那么蓝，有几朵洁白的云彩悠悠飘过。

【简评】：

这篇小小说成功之处在于以景物烘托人物心情，三处景物描写，意蕴各有不同，尤其结尾的景物描写，给人无尽的阅读空间，也预示着主人公内心深处的一种释然。由开头自己刑满释放后的失落，到后来人们对他的信任，其实是主人公人生态度的转变，该文题目语意双关，钥匙的作用，还在于能够开启人们心灵沟通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