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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下,进退不由”史实真相

时间:2022-02-1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指南录>后序》一文之注释,以所谓“守门人谈话”解释文天祥一行离扬州趋高邮原因。文天祥急驰扬州,“欲待旦求见”,及至扬州城下,却一改初衷北趋高邮,个中缘由,颇费史家猜测。而在扬州方面,李庭芝决料不到苗再成竟会抗命逐客,而必误以为文天祥已被处决真州。而事实上,文天祥初三之夜未入扬城,这无疑坐实了李庭芝先前的判断,随即发布了缉捕文天祥的公文。

扬州城下,进退不由”史实真相——《<指南录>后序》注释辨正

《<指南录>后序》一文之注释,以所谓“守门人谈话”解释文天祥一行离扬州趋高邮原因。此说颇可商榷。试述其滥觞并为辨正如下:

南宋德祐二年(1276)三月初三“早食后”,文天祥一行十二人真州被逐。是夜三鼓,辗转抵扬州西门三十郎庙。文天祥急驰扬州,“欲待旦求见”(《<指南录>后序》),及至扬州城下,却一改初衷北趋高邮,个中缘由,颇费史家猜测。

《宋史·文天祥传》对文天祥离开扬州之原因解释如下:

四鼓抵城下,闻候门者谈:“制置司下令备文丞相甚急。”乃东入海道。

这一说法令人生疑。文天祥一行夜驰扬州,目的是面见维扬帅李庭芝,消除误会联袂抗元,岂会因“候门者”一言而变更计划绕城北去?李庭芝对文天祥疑忌甚深欲加戕害,乃文天祥一行意料中事,何致令其惊惶失色,“急遽离去”?

《宋史纪事本末》看出事有蹊跷,乃强化《宋史》之说而改动一字曰:

四鼓抵城下,闻候门者谈:“制置司下令捕文丞相甚急。”众相顾吐舌,乃变姓名为清江刘洙,东入海道。

清毕沅《续资治通鉴》所载略同。引文改“备”作“捕”,似乎杀身之祸迫在眉睫,文天祥只有遁去一途了。然李庭芝诛杀文天祥之手令,文天祥已于真州城外亲眼目睹,冒死犯难急趋扬州者,乃图复国中兴,至于个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言文天祥畏“捕”而逸,依然难以令人信服。

中学教材之注释,或许以为“候门人”之语尚不足以促其离扬,于是依循前说而进一步“发挥”道:

天祥到扬州城外,听守门人说制置司正下令捕他,他就改变姓名逃走。

于是,“候门者”摇身一变而为“守门人”,因此,所谓“守门人”谈话亦就成了解释文天祥去扬原因的时髦说法。

事实上,所谓“守(候)门人”谈话完全是莫须有之事。文天祥趋扬去扬皆为觅求救国良策。趋扬,目的是“纠合两淮复兴”;去扬,是因为看到了另一条复兴之路。

文天祥同乡、庐陵人刘岳申撰《文丞相传》,对文天祥去扬缘由作出了完全不同的解释:

明日至扬州。杜浒谓:“制使既不见客,必且死于城门,不如且避哨,以夜趋高邮至通州,渡海归江南见二王。与徒死城下,万万不侔。”金应又谓:“出门即有哨,此去通州尚五百里,何由而达?与其死于彼,不如死扬州,且犹冀未必死。”

天祥计未决,而从行者四人,已负腰金逃矣。不得已,去扬州城下。

该传明载,文天祥部属在扬州城下就去留大计有过争论。文天祥挈友、京口脱险策划者杜浒提出了复国另一方略,而文天祥则“计未定”。值得注意的是,该传绝口不提所谓“守(候)门人”谈话,亦不载所谓“制置司下令备(捕)文丞相甚急”之语。

明胡广撰《丞相传》,重申该传之说。文字悉同。《<丞相传>跋》云,刘岳申“去丞相未远,乡邦遗老犹有存者,得于见闻为多”,“事迹敷实可征”;而《宋史》本传则“简略失实”“间有抵牾”。胡广之评论,显然也涵盖着对文天祥去扬原因所作的不同解释。

笔者认为,在文天祥去扬原因这个问题上,刘岳申之说材料确凿翔实可信,《宋史》本传之说于事无考于理不合。

据《文天祥全集·指南录》,文天祥甫出真州,“不得已趋扬州,犹冀制臣之或见谅也,既至城下,风露凄然,闻鼓角有杀伐声,彷徨无以处”。斯时,杜浒建议:“夜趋高邮,求至通州,渡海归江南。”杜浒的看法是深思熟虑的。其时,由淮入浙,通州海路已成唯一通道,只有渡海归南,拥戴吉、信二王,方可号令天下。文天祥对杜浒之见不能置若罔闻。而跟随文天祥二十年之书吏金应极力反对:“五六百里而后至通州,何以能达?与其为此受苦而死,不如死于扬州城下,不失于死于南,且犹意制臣之或者不杀也。”“纠合两淮复兴”是文天祥京口脱险以来殚思竭虑的救国方略,就此委弃,心有不甘;而对金应之见亦不能断然否决。故文天祥进退维谷难定一尊。

恰在此时,文天祥帐前将官余元庆(此人离扬后引三人携款叛逃)引一卖柴人至,卖柴人愿“导之高沙”。文天祥仍举棋不定:“从金之说,恐制臣见杀;从杜之说,恐北骑见捕,莫知所决。”然情势危急万分,时间已不待人:“时晓色渐分,去数步,则金一边来牵住;回数步,则杜一边又来拖行。”文天祥欲行又止,欲止又行,就这样被杜浒等人簇拥着离开了扬州,“随卖柴人趋其家”。文天祥诗记其事曰:

路边邂逅卖柴人,为说高沙可问津。

此去侬家三十里,山坳聊可避风尘。

这首小诗,正可解释文天祥离开扬州的原因。

这就是《<指南录>后序》中“扬州城下,进退不由”一语蕴含的全部史实。

上列引文,皆文天祥亲述之辞,诚可信。《文天祥全集》中,提及扬州“候门者”的唯一文字是:“候启门者无虑百数,城上问何人,从他人应答。”从这些文字中无论如何敷演不出所谓的“候门者”谈话,也难以证明淮东制置司已发布缉捕文天祥的公文。反倒证明,文天祥一行从容应对,并非“相顾吐舌”,更未急遽离去。敦促文天祥离扬的,既非“候门”人,亦非“守门人”,而是“卖柴人”。

那么,是《指南录》“漏记”了“候门者”谈话、抑或文天祥讳言其事呢?笔者认为,这种可能性是根本不存在的。

初二晨,收到真州方面转来的文天祥亲笔书函后,李庭芝“不暇深省”“以为奸细而欲杀之”(《指南录·出真州》)。是日上午,李庭芝即遣“提举官”持“小引”(手令)急驰真州,令真州守将苗再成就地锄奸。苗再成打发提举官后,权衡再三,乃于初三晨逐文天祥于真州小西门外。旋派出名为护送、实可相机行事的张、徐二路分(小头目)及五十军士,其任务是:觇文天祥等人言语行踪,若有破绽立予格杀。若非文天祥从容应对坚请如扬,而张、徐二路分为其一片赤忱感动,则文天祥一行早已被杀。而在扬州方面,李庭芝决料不到苗再成竟会抗命逐客,而必误以为文天祥已被处决真州。故此时,李庭芝没有必要发布缉捕文天祥的命令。

张、徐二路分辞别文天祥回返真州的时间是初三夜晚,地点是在与扬州近在咫尺的扬子桥。二路分未入扬州,则真州方面转来的文天祥已脱身如扬的情报,第二天即三月初四李庭芝始可接获。而事实上,文天祥初三之夜未入扬城,这无疑坐实了李庭芝先前的判断,随即发布了缉捕文天祥的公文。——这一时间,当不会早于初四上午。那么,可以肯定,初三夜三鼓,文天祥一行潜至扬州城下之时,淮东制置司的缉捕公文尚不可能发下,文天祥当然也就不可能从所谓“候(守)门者”口中听到关于公文内容的谈论之辞。

“至高邮,制府檄下”,三月初六,文天祥抵高邮城西,始闻其事。这一点,《指南录·至高沙》言之甚明:“闻制司有文字报诸郡:‘有以丞相来赚城,令觉察关防’,于是不敢入城,买舟急去。”此说正与上文推断的时间完全吻合。

(原载《文教资料》1993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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