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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驱”注释辨析

时间:2022-02-1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这就可以证明,教材对“三驱”的诠释至少是缺少事实基础的。因此,将“三驱以为度”解释为一年驱禽三次,完全是有训诂依据的。至于“三个目的”说,出于古人对这一语典的误释。笔者认为,“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宜注为:盘游,打猎;三驱,古礼,天子行猎一年以三次为限度。

“三驱”注释辨析

魏征《谏太宗十思疏》“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一句,教材注:

《易经》:“王以三驱。”指狩猎有度,不过分捕杀。三驱,网三面,留一面。(“王以三驱”当作“王用三驱”——笔者)

教师教学用书》之“补充注释”强调了这一说法:

“三驱”另有两种解释。其一认为,“三驱”是狩猎时从三面驱赶,让开一面,以示好生之德;其二是认为“三驱”指为了三个目的而狩猎:一供祭祀,二享宾客,三充君之庖厨。比较优长,还是以课本中的注释较符合文意。

上引三种说法,姑且称作“网开一面”说、“三面驱赶”说、“三个目的”说。就其内容而言,“网开一面”说和“三面驱赶”说实质上并无区别,均指“狩猎有度,不过分捕杀”,“以示好生之德”,其间实无“优长”可行比较。

笔者认为,倘从“符合文意”这一角度看,上列三种解释恰恰乖违文意。按照这些说法,魏征提出“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之目的,不过是希望唐太宗狩猎时网开一面,以体现君主的“好生”之意,或者是规劝唐太宗狩猎时谨遵古礼不违古训。“十思”论为君之道胪列十条,条条具有强烈的现实针对性。如此解释,无论如何是将魏征谏言的分量看得太轻了。

《谏太宗十思疏》为贞观十一年四月魏征所上论时政之第二疏,是年五月,魏征于论时政之第三疏中再次涉及这一问题:

存亡之所在,节嗜欲以从人。省畋游之娱,息靡丽之作,罢不急之务,慎偏听之误。(《旧唐书·魏征传》)

此言“省畋游之娱”,意思十分清楚,即减少畋猎这种娱乐。在魏征看来,这也是关系国之“存亡”的大事。

贞观十三年五月,魏征于《十渐不克终疏》中对太宗频频畋猎事再行规劝:

陛下初登大位,高居深视,事惟清静。内除毕弋之物,外绝畋猎之源。数载之后,不能固志,虽无十旬之逸,或过三驱之礼,遂使盘游之娱见讥于百姓,鹰犬之贡远及于四夷。或时教习之处,道路遥远,侵晨而出,入夜方还。以驰骋为欢,莫虑不虞之变,其可救乎?(《贞观政要·慎终》)

显然,这是从打猎扰民耽政这一角度对太宗田猎而“过三驱之礼”作直率批评,谏言与所谓“好生之德”、克遵周礼没有内在联系。

贞观十四年,太宗幸同州沙苑,以天子之尊,亲搏猛兽。魏征乃引汉袁盎等大臣劝天子停猎事,又行谏猎:

臣伏闻车驾近出,亲格猛兽,晨出夜还。以万乘之尊,暗行荒野,践深林,涉丰草,甚非万全之计。愿陛下割私情之娱,罢格兽之乐,上为宗庙社稷,下慰群寮兆庶。(《贞观政要·畋猎》)

这一次魏征的谏言,从保全君主护卫社稷这一角度提出,仍然与所谓“好生之德”、克遵周礼没有丝毫联系。

不仅是魏征,贞观中,针对“太宗颇好畋猎”而谏者不乏其人。秘书监虞世南、谏议大夫谷那律、县丞刘仁轨等,均曾直言规劝。(参见《贞观政要·畋猎》)在笔者所看到的材料中,尚无臣子以所谓的“好生之德”或空洞礼教作为谏猎的理由。这就可以证明,教材对“三驱”的诠释至少是缺少事实基础的。

魏征多次批评太宗田猎,目的只有一个,规劝太宗减少打猎的次数。上引谏言中,这个中心意思是一以贯之的。“虽无十旬之逸,或过三驱之礼”,太康畋猎十旬乃返,魏征援引这一历史事实,固然是对唐太宗的一种警告,也从另一侧面昭示了“三驱”的内涵。魏征批评的着眼点正是唐太宗狩猎时间偏长而次数偏多。如果魏征仅仅是主张太宗狩猎时“网开一面”或“三面驱赶”,岂不是说“太宗颇好畋猎”与民生国计无关,只要对飞禽走兽有“好生之德”、怜爱之心就行了?如果魏征劝谏的目的仅仅是规劝唐太宗狩猎时谨遵古礼,而不是以现实的政治为出发点,那么,魏征就不像是一位深谋远虑的谏臣,倒像是一位泥古不化的迂儒了。

“三驱”,典出《易·比》:“王用三驱,不失禽,邑人不戒。”唐孔颖达疏:“褚氏诸儒皆以为三面著人驱禽。”故《古文观止》注曰:“谓天子不合围,开一面之网也。”今之注本,多从其说。其实,孔颖达尚有另一种解释,其疏“三驱之礼”曰:

夫三驱之礼者,先儒皆云,三度驱禽而射之也,三度则已。(《易·正义》)

孔颖达疏所云“先儒”,当指东汉大儒郑玄及习郑学者。《左传·桓公四年》郑玄注:“王皆习兵搜狩,驱禽而射之三则已,法军礼也。”《汉语大词典》释“三驱”云:“一说,田猎一年以三次为度”(缩印本第108页),正是基于前人之训。“先儒皆云”,可见这是初唐时众人认可的一种看法。因此,将“三驱以为度”解释为一年驱禽三次,完全是有训诂依据的。结合文意看,魏征正是在这层意义上使用了这一语典。

至于“三个目的”说,出于古人对这一语典的误释。陆德明《经典释文》引马融云:“三驱者,一曰乾豆,一曰宾客,一曰君庖。”此训源于《礼记·王制》:“天子诸侯无事,则一岁三田。一为乾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移花接木,以对“三田”的诠释转注“三驱”,自然难合“三驱”之本旨。倘说“网开一面”、“三面驱赶”说为不确,则此说为不通。

《谏太宗十思疏》提出“十思”,阐明了对君主的十种鉴戒。唐太宗戎马出身娴熟弓弩,喜爱田猎是一种天性。然作为一国之君,纵猎无度逸志丧身,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其害莫大焉。魏征正是看到唐太宗在这一问题上的“失思”,方列其为一戒郑重提出,目的是规劝太宗节制盘游嗜欲,减少田猎次数,专心国家治理,避免不测之变。古之谏者常援引古圣先贤的名言以加重谏言的分量,用典的实质是借古事古语而说今意,在一则典故有多种理解时,死抠典故不顾语境,难以确解文意;知人论世择善从之,方能了解用典的意旨所在。当然,作为一种劝谏策略,魏征援引古训以规范太宗的行为,并无意将太宗狩猎的次数限定为一年三次——对此自不必作机械地理解。

笔者认为,“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宜注为:盘游,打猎;三驱,古礼,天子行猎一年以三次为限度。全句意谓:喜爱打猎,就要想到古代君主一年出猎三次这一限度。

(原载《中学语文园地》2002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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