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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风·氓》中的一处疑点

时间:2022-02-1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卫风·氓》是用第一人称写的弃妇诗。此时,女子嫁夫数年,夫妻反目,关系破裂。弃妇反复考虑,自己并无一点差错,而是那个男子“二三其德”。上列句子中,句末的“矣”均助反诘疑问语气,可对译为“吗”。当然,在“三岁为妇,靡室劳矣”这个句子中,还缺少一个疑问词。《国语·鲁语下》:“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绩。”《礼记·内则》:“昧爽而朝,问何食饮矣。”

《卫风·氓》中的一处疑点

《卫风·氓》:“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此句,人教版教材注释如下:“多年来做你的妻子,家里的劳苦活儿没有不干的。靡,无,没有。室劳,家务的劳苦活儿。”“早起晚睡,没有一天不是这样。夙兴,早起。夜寐,晚睡。朝,一朝(一日)。”教学中,学生提出疑问:“靡室劳矣”明明是否定句,翻译出来却是双重否定句,这不是十分矛盾吗?

学生所言,不为无理。的确,拿这样的注释去说服学生,难。——笔者读之,同样疑窦丛生。

第一个疑问,句式问题。“靡”解释为“没有”,则“靡室劳”应为否定句;然而,“家里的劳苦活儿没有不干的”,翻译出来却是双重否定句。王力主编《古代汉语》注“靡室劳”句:“没有家务劳动。意思是丈夫还爱自己,不使自己从事家务劳动。靡,没有。室劳,家务劳动。”(修订本第479页)郭锡良主编《古代汉语》注“靡室劳”句:“没有家里的劳苦事。意思是,家里的劳苦活儿没有一件不做的。”(修订本第911页)申说诗意,全然相反。一说家务劳动不做,一说家务劳动没有一件不做。那么,弃妇做了家务,还是未做家务?这是一个首先必须明确的问题。

《卫风·氓》是用第一人称写的弃妇诗。弃妇自道“靡室劳”之时,“桑之落矣,其黄而陨”,桑叶的枯黄飘落,比喻女子的憔悴被弃。“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此时,女子嫁夫数年,夫妻反目,关系破裂。弃妇反复考虑,自己并无一点差错,而是那个男子“二三其德”。联系诗中这些语句,此时,“丈夫还爱自己,不让自己从事家务劳动”这一客观环境显然不复存在。因此,“三岁为妇,靡室劳矣”之句,应当是弃妇强调以前自己尽心干了许多劳苦家务。

第二个疑问,语气问题。“靡室劳矣”句后加逗号为陈述语气,按照陈述语气,只能译此句作“没有家务劳动”。——这又显然与文意相悖。欲令“靡室劳矣”之文意诠释与字面意思相反,唯一的办法是改变句子语气,由陈述句改为反诘句。看来,问题出在句子的语气上。语气的改变可令字面意思完全改变。“三岁为妇,靡室劳矣”,此句如果不是陈述语气,而是反诘语气,则字面和文意的矛盾将不复存在。个性倔强的弃妇针对负心男子的无端指责厉声反问:“嫁给你多年了,(难道我)没有从事家务劳动吗?”意思即“家里的劳苦活儿没有不干的”。如此,问题转化为:“靡室劳矣”是否可以读为反诘语气而标上问号?

“矣”也可“用于反诘疑问句末,助反诘疑问语气”,“可译为呢、吗等”(《古代汉语虚词词典》,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718页)。下列例句见于先秦典籍:“今兹之正,胡然厉矣?”(《小雅·正月》)“仁义真人之信也,又将奚为矣?”(《庄子·天道》)“以尧继尧,夫又何变之有矣?”(《荀子·正论》)“今知而弗言,则人主尚安假借矣?”(《韩非子·定法》)上列句子中,句末的“矣”均助反诘疑问语气,可对译为“吗”。当然,在“三岁为妇,靡室劳矣”这个句子中,还缺少一个疑问词。但考虑四言诗的特点,我们不妨认为疑问词被省略了。如果此种看法可以成立,那么,字面意义和诗句意思的矛盾也就迎刃而解了。

第三个疑问,词义问题。将“靡有朝矣”之“朝”解释为“早晨”,进而引申为“一日”。诗意是:“早起晚睡,没有一天不是这样。”这带来两个问题:“没有一天”自然不能成句;而“没有一天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四字又明明白白是衍生的。所以,“靡有朝矣”之“朝”的词性与“靡室劳矣”之“劳”一样,是一个动词,不宜释“朝”为名词“早晨”或“一日”。

“靡有朝矣”之“朝”不读zhāo,读如cháo,是“晨见”的意思。古代妇女嫁入夫家,除勤做家务以外,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侍奉公婆。《汉语大字典》释“朝”:“子媳向父母、公婆请安。”(缩印本第874页)徐灏《说文解字注笺》:“晨见曰朝……子于父母,妇于舅姑(公婆)皆是。”这是贤子孝妇的必修功课,故古代典籍记录甚多。《礼记·内则》记载晨见请安具体情形:“鸡初鸣,咸盥漱……衿缨綦屦,以适父母舅姑(公婆)之所,及所,下气怡声,问衣燠寒,疾痛苛痒,而敬抑搔之。”《国语·鲁语下》:“(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绩。”《礼记·内则》:“(男女未冠笄者)昧爽而朝,问何食饮矣。”《史记·张丞相列传》:“(张苍)常先朝(王)陵夫人上食,然后敢归家。”可见“朝”作“晨见”讲,训诂有据。故“靡有朝矣”之“朝”,应解释为弃妇往昔朝见公婆礼节周到。如此释义,不是很顺畅吗?

与“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同理,“夙兴夜寐,靡有朝矣”也不是陈述句,而是反诘句。意思是,三岁为妇,早起晚睡,(难道我)没有侍奉公婆吗?现在,可以将《卫风·氓》这一章重新标点: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全诗是弃妇自述,而此章“三岁为妇”两句是弃妇厉声反驳氓之言语的实录。氓从劳作和礼教两个方面斥责弃妇,弃妇反问道:三岁为妇,没有做好家务劳动吗?早起晚睡,没有尽心侍奉公婆吗?此话出口,即遭暴力——“言既遂矣,至于暴矣”。这个“言”即指弃妇自作辩解之言,不必如“静言思之”之“言”一样训为语助词。这一点如可成立,给“弃妇之言”加上引号也就顺理成章了。

(原载《语文学习》2008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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