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羽族中春天最早见的②朋友，远古时候，他不是黑色的。真真的，他是洁白的，洁白的，像现在落在草地上的雪那样白。只有极少数的鸟类，有披着完全雪白美丽的衣服的资格，因为这真是极大的荣誉。所以像天鹅、鸽子以及白鸟先生——这是那时候他们称呼黑鸟的名字——对于身上绝无污点的衣服，是颇可自傲的。
黑鸟十分快乐和骄傲，终日唱着最欢乐的歌曲。但是，你可以看见，他不是真配负担这件荣誉的，因为他的心里，是很贪婪的。他终于因此蒙受绝大的耻辱，由白鸟变成黑鸟；从此以后，他永远不再骄傲，也不再快乐。现在我将告诉你们，白鸟如何会变成污黑与幽暗，像我们现在所晓得的，几乎与老鸦同样墨黑的样子。
有一次，白鸟先生在玫瑰花丛上跳跃作舞，卷起他美丽白色的羽毛，歌唱他自己要使任何人都听见的短诗——“哦，哦，哦咦，看看我啊！”
他歌唱着，耸起他的眼睛，向各方察看，有没有谁来赞美他惊奇的白羽毛。
喜 鹊
但是，突然之间，他的歌声沉入喉际，变作静默，他的视线钉住于近旁的一枝树上。那是一枝枯凋的老树，在最低枝桠上面树干的中心处，有一个小小的圆洞，像你们两个拳头大小。
白鸟看见一样黑的东西，机巧隐秘地进入穴中，于是他觉着奇怪，因为他和多数鸟类一样，是很好奇的。他静坐玫瑰花丛上，注视着，注视着，即刻树穴里攒出一个黑色的头，较白鸟要大些，有两只闪光的聪明的眼睛。
“哦！”白鸟对自己说，“那是母鹊在她老旧巧诈的隐蔽所。她恐怕有珍宝贮藏在这边罢。我将看守着，或许我能发见一些有价值的事情。”
母鹊是最机敏、最狡诈的鸟类，白鸟非常清楚，颇有抽出一些时间来向她学习的价值。所以他十分静默地坐着，直到她嘴里衔着一些东西，悄悄地回来。这样东西是圆形，白色，而且发光好像月亮。白鸟很贪欲地盯住眼睛。
“这是一片银子！”他心里如此想，但是他仍旧极静默地坐着。看母鹊将银子安全地藏入树穴中，跳跃而去，好像还有什么东西要带来的样子。“啊！还有更多的呢！我将守候着，看她再带什么东西来。”白鸟这样说，又是守望着。
的的确确，不多一息工夫，母鹊回来了，带着一样东西，闪耀黄光，有如太阳。
“这是一片金子！”白鸟喘气地说，眼睛瞪出，有如龙虾，他真是妒忌她的好运，但是，他还是很静默地看她进入穴中，然后回出来，和前次一样很急促地向远处的山上飞去。“再一次带什么东西来？”白鸟对自己喃喃私语，“我急于要到树穴中去看看，我不能再长久等待了。”
片刻以后，母鹊第三次回到枯树中来。而且看啊，衔在她嘴里的是什么东西，灿烂闪耀，放射多种光彩，好像丝绒似的花瓣上的一滴露珠。白鸟看见这个光景，几乎因为太过兴奋而从栖息的树枝上跌下来了。
“这是金刚石！”他高声地叫，“哦，真真是一块金刚石啊！”
玫瑰花丛上发出这样的喧声，母鹊的神经受到震动，于是乱七八糟地将金刚石丢入树穴中，她希望没有别人看见，但是小白鸟已经晓得她的地方了。他跳跃到她后面，栖在树穴的口上，并向里面探视。于是他看见里面有一大堆的银子、金子和宝石，母鹊正在想用翅膀遮掩好。
“哦，好一座宝库啊！好一座宝库啊！”他贪婪地说，“母鹊，你必须告诉我从什么地方觅得的，让我可以前去，也取得一些。”
但是母鹊不愿意告诉他。
“哦！”白鸟动怒了，尖声地说，“我们可以看着！我将去叫凶猛的鸟类来，像盗劫的鹰，猎击的隼，以及勇敢的伯劳等，他们一定要夺取你的宝库，并且一同将你杀死。你想起来以为如何，母鹊啊？”
于是母鹊恐惧起来，因为她素来明白这些凶恶的鸟类；她想必须将这个秘密向白鸟公开，因为他已经发现了一半的事实。
“好，好，假如你允诺不去告诉别人，就是伟大的鹰王，也不告诉他，我可以和你讲。”她说。于是白鸟也答应。
黄翼鹊
“听着，”母鹊说，“你必须先寻得山上最高的栎树旁边平台石下面的地窟，窟中的一隅有个小洞，大小适足以使你或我通过。这就是到地道里的进口，地道一直通到地下的窖室。于是你下去，下去，辽远出于任何人的想象，只有我曾经走过，你可以达到富王的宫里。那边堆满白银、黄金和宝石，像你这里所看见的。当然比起这里的一些些，自然要更为华丽、更为耀眼的了。但是，你还没有见到富王以前，切不可触碰一粒宝石、一块银子，甚至就是一粒小小的金砂也不行。因为最初你必须先给富王做仆役，然后他慷慨起来，让你尽量衔取你嘴所能衔动的珍宝。事情已经完全告诉你。但是要留心，贪婪的白鸟啊！记牢我的忠告，未曾见到富王以前，不要触碰珍宝，否则绝大的祸祟，要轮到你的身上了。”
白鸟允诺照她所说的去做。于是他向青山上最高的栎树飞去。大栎树的近旁，一块孤寂的地方，他发现平坦的岩石下面，有一个地窟，曾经被熊住过的。白鸟开心地跳跃，在角隅上发现如母鹊所说的，有一个小小的圆洞；比苹果真没有大多少。对于母鹊的经过，一定是很觉紧迫的！
白鸟跳跳跃跃，进入穴内，在悠长狭窄的地道里下去，下去，直到他的眼睛失去作用。因为他不像枭先生那样，在黑暗中能够和别处一样，仍然看得很清楚。他盲目地跳跃进去，来到一个大地窟中，有白光射出，好像是月亮照着。这是富王宫中宝库的第一室，那里都是银子，铺砌的是银子，堆积的是银子，闪闪发光的也是银子。白鸟的眼睛为之发光，忍不住想衔取一些。但是，他随即想起母鹊聪明的警告，所以他就在银子的地平砖上跃走，经过一扇银子的门，到第二室里。这里完全流露着太阳似的金光，异常耀眼，使白鸟的黄眼睛，有一息晨光，至于不能看见什么东西。渐渐地他能够看见了，室内好像充满着和他相似的黄眼睛，巨大的黄眼睛，从地板上堆起，碰着天花板。后来，他看顺当了，他明白这些都是金圆，这里是黄金的库藏。
哦，真是奇异的景象！哦，真是黄金的梦啊！他所站立的地板，深积金屑，夹在他的趾间，好像海滩上的黄沙。于是白鸟失却自主，变成疯狂的样子，遗忘了聪明的母鹊的忠告。
“金屑啊，金屑啊，我的宝藏啊！”他一脚立着，跳起跳落的歌唱，“我可以衔取一大口的黄金种子，每一粒种子，都将为我，为我，为我开出黄金的花朵！”你看，他真的完全疯狂了。
他深伸他的嘴于地板上的金屑里，极贪婪地衔满超过能够容纳的一口，于是金屑跌落于他洁白的羽毛上，溅污他的衣饰，直到白鸟变成黄鸟。哦，愚笨、贪婪的东西！噩运就降临到白鸟身上来了。
刚刚这息晨光，地窖中起来一种怒吼声，隆隆然好似地震。一只可怕的龙，进入金库，他是富王库房的守护者。他的眼光红耀如火炭，他的嘴里吐出烟和火焰，所以在他呼吸的前面，金子就会熔解。他一直向可怜的小白鸟冲过来，想吞咽小白鸟。并且高声地叫吼：“贼！贼！谁来偷窃我主人的珍宝？我要用我的眼睛来焦灼你！我要用我的呼吸来燃烧你！我要吞咽你进我喉咙头的火炉里。咮，咮，咮！”
火龙已经十分近来，白鸟似乎没有逃避的机会了。但是他惊叫一声以后，带飞带跳，用尽速力向狭隘的地道过去，经过金库和银库，所有的珍宝，都剩落在他后面了。（啊，你们要否晓得放射虹彩的金刚石库是什么情形的。）
白鸟随跳随飞，随飞随跳地逃走，觉到火龙炎热的呼气，已经逼近拢来，焦灼他的羽毛，并有黑烟喷出，熏瞎他的眼睛了。他似乎将被地底的火炉所炙死了。但是地穴已经近在他的面前！当白鸟刚刚跳进地穴的时候，火龙猛烈地向他扑过来，侥幸只有焦灼的尾羽，被他满口衔去。白鸟在地道中，总算平安，平安了，这里是伟大的火龙所不能进来的。在地道中上来，上来，上来，他疲惫地飞扑到可爱的光明的世界上来，然后他发出一种欢乐的啁啾声，庆幸他真真的脱离危险了。但是他是如何的疲惫和恐怖啊！
八 哥
母鹊静栖于树丛上，等待他回来，因为聪明的她，早已推想到，这羽贪婪的白鸟，会有怎样的遭遇。当她看见他的时候，就发着尖声的狂笑。
“哦，白鸟啊，”她冷笑着说，“你可爱的衣服，你没有瑕疵的羽毛，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哦，你贪婪的，贪婪的‘黑鸟’啊！”
于是白鸟看看自己的身体，发现遭遇了怎样可怖的事情啊！他闭住眼睛，忧愁地粗声哀叫。因为火龙呼吸中的火焰和烟煤，已经将他浑身洁白可爱的羽毛，灼成黑色，所以他不再是白鸟，而变成黑鸟了。
我想母鹊必定将这个故事告诉她的孩儿们，使他们晓得贪婪者的失败。他们又转告光明的法兰西的儿童，我们又从他们那里听来转告你们。所以现在你们可以晓得黑鸟的羽色何以如此暗涩，如此幽黑；并且他的神经，何以十分衰弱；当他在田野间啄食种子的时候，假如有人突然吓他一吓，他就发着恐怖的叫声飞去了。因为他记着那远古以前可怕地追逐他，几乎将他吞咽下去的火龙啊。
可怜的黑鸟哥哥！不要使他晓得我告诉你们这个故事；恐怕他要因此十分羞惭呢。
【注释】
[1]法国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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