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物行将就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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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夏皮罗（Robert Shapiro）

纽约大学化学荣休教授，高级研究科学家，著有《行星之梦：探索地球外的生命体》（Planetary Dreams：The Quest to Discover Life Beyond Earth）。

互联网的出现使专业人士更容易搜索和获得科学文献，但不幸的是，它同时也增加了我们丢失部分文献的可能。

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会想象我所写的所有东西都可以被永久保存。未来的传记作者将会找出我所有的信件、日记和备忘录，以获取我创造力的精髓。我的第一本实验笔记仍然表达了同样的情感，我在第一页非常清晰地写下了如下前言：

写给后代：这卷书真实地记录了罗伯特·夏皮罗，一个哈佛大学有机化学专业的在读研究生，所进行的一系列原创性化学研究。

然而，现实却在逐渐削弱着我宏伟的想法，我意识到只有发表的论文才最有可能被保存下来。纽约大学将19世纪至今的期刊合辑保存于图书馆中，其中包含的文章寿命显然已长过了它们的作者。随着我发表著作数量的增长，好奇心促使我去挑选其中一本来追踪它的影响。我故意挑选了重要性较小的一本。

约30年以前，我和一位在读博士生计划合成一种具有理论价值的新物质。虽然最后结果失败了，但我们制造出了其他新化合物并且改进了一些合成方法，因此我写了一篇论文，发表于1969年的《有机化学期刊》（Journal of Organic Chemistry）上。我们的结论对其他人有影响吗？使用电脑上的搜索工具，我能很快查询到论文的关注量。我惊讶地发现，到2002年，有11篇论文及一些专利引用了我的论文。其中，我们的成果为一种新型镇定剂的研制提供了基础。我想，在遥远的未来，会有一些工作者从图书馆的书架上抽出一卷文献，并发现我的成果可以提供一些帮助。我并未预见到这样的装订文卷可能会因网络将不复存在。

《有机化学期刊》于1936年创刊，至今仍在出版。它对图书馆书架空间的需求日益增长：它的第一卷只有583页，然而2009年的版本却达到了9 680页。新杂志的大量出现和旧杂志尺寸的大幅增加，使图书馆陷入了空间危机，而互联网的到来则救之于水火。许多订阅的纸制品被电子版本代替，同时，过去的版本也被转化为电子版。不难想象，未来科学文献的纸质版将不复存在，因为许多新的期刊现在只发行电子版。

这个转变为读者们提供了不少便利。过去，我不得不离开我的办公室，坐上电梯，穿过几个街区，再坐上另一部电梯，而后在迷宫般的书架间苦苦寻找我需要的文献。有时，我需要的那一期可能刚好被别人借用或是被放错了地方，我便只能无功而返。而现在只需要几分钟，我便可以在办公室或家里的电脑上找到大多数我需要的文献。我可以将文献资料储存在电脑里，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打印出来。但是，科学文献易得性的提升，同时伴随的是其易损性的增长。

只有一份或几份复制品的资料，本来就比广泛分发的材料更容易遗失。一幅毕加索的真迹很可能会遭到破坏，但是《圣经》会一直存在。亚历山大·斯蒂尔（Alexander Stille）在《过去的未来》（The Future of the Past）一书中写道，荷马和维吉尔的著作之所以可从遥远的过去保存到现在，是因为庞大的人群将它们不断抄写与复制。而在索福克勒斯的120个剧本中，只有9个被保存下来。互联网出现之前，我的论文存储于全球成百上千的图书馆内，这使我引以为傲。大量的复制品使未来的保存得到了保证。当然，这同样适用于其他科学文献。

成千上万的文献复制品现在被电脑中的几条存储记录取代。进一步讲，这种存储媒介其实相当脆弱。纸质手稿可以被保存几个世纪。目前用于电子存储的各种磁盘、驱动盘和磁带的寿命是未知的，但估计只有几十年。只有电子版本的著作消失得更快的另外一个原因是，网站缺少维护。调查显示，在三本权威的医学和科学杂志引用的互联网地址中，12%的地址在其发布的两年后就已失效。

《有机化学期刊》一类的权威资料源不太可能遭遇这样的困境。但是，仅仅储存在互联网上的材料，远比储存在多份纸质拷贝中的材料更为脆弱。电脑网络崩溃可能导致一段时间内资源无法被获得，与此同时，网络恐怖主义、城市骚乱、战争和各种自然灾难也可能使全部或部分的存储系统遭到破坏，导致部分科学文献无法挽回地遗失。针对Edge之前的年度问题，安东·泽林格（Anton Zeilinger）给出的答案是：地球外部大气层的一次原子能爆炸，便可以摧毁所有电脑，甚至整个社会。

互联网改变了我的思维方式吗？我不再带着对印刷品永垂不朽的奢望去写作，我更多地将时间投入到互联网论坛、博客以及其他不能永存的媒体中。我追求努力工作所带来的即时奖励，再也不考虑数百年后我的文字将被陌生人阅读的可能性，不管他们如何好奇作者的生活到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