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生的转弯处

大学同窗刘君，幽默风趣。有一次，他散步归来，我问他干什么去了？他笑道：“在地球上画了一段弧。”乍听，不知所云，细品，令人忍俊不禁。地球不是平面的，是个球体，走了一段路自然是画了一段弧。也许北京人所说的溜弯儿，就是从这个意义上说的吧。

生活中，转弯的现象比比皆是。诸如汽车转弯，轮船转弯，飞机转弯等等。一位司机朋友对我说，开车转弯处最危险，尤其是急弯儿、陡弯儿，要胆大心细，不急不躁，才能化险为夷，平安无事。由此我想到了人生，每个人的人生道路往往不都是平坦的，不是一帆风顺的，会遇到许多转弯处。

笔者在人生路上的一个转弯处，重重地摔了一跤，跌得鼻青脸肿，至今想起来还后怕。

事情发生于1987年4月29日晚。我正在某军事学院教务处当参谋，教务处长紧急召集所有的参谋在小会议室开会。当时，我并不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因为当参谋一年来，开会加班突击任务，已成了家常便饭。但一看处长的脸色有点不对，平时他对部属态度很温和，今晚的脸色冷峻得像寒风里的一块铁板。教务处长的身后还跟着同样严峻的训练部长和保卫处长。和我名字一字之差的保卫处长，在我身旁落座。他扫视一周，目光如剑，从皮包里取出一张面值为50元的人民币，铁着脸说：“在我们学院，发现了伪钞，这就是！”接着保卫处长讲了发现伪钞的经过：

今天上午9时，战士李×用这张伪钞买了一本稿纸。收款的是一位参加工作不久的女青年，女青年收款后，老觉得不对劲，就对一位老营业员说：“这钱又薄又没颜色，是不是假的呀？”老营业员二话没说，领女青年来到旁边的储蓄所辨认。储蓄所的同志拿出一张50元面值的人民币一对照，假“李逵”就原形毕露，成了“李鬼”了。这张人民币只有黑白两色，是用普通复印机复印的，明眼人一眼就能辨认出是假的。

讲到这里，保卫处长提高了声音：“咱们学院目前只有两个单位有复印机，图书馆我已查过了，没问题，下面请大家把自己的50元面值的人民币取出来，核对一下钱号。”

每个人都亮出了一张崭新的50元人民币（这是前两天刚发的）。伪钞在每人手上传递着，传到了我的手上，钱号是：GHl2483721，和我的50元人民币的钱号一字不差。我一下子傻了，张口结舌——嘴和舌头组成了英文大写字母“Q”。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等清醒过来，才意识到闯了大祸！

事情的经过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两天前发工资时，每个人的工资袋里多了一张面值50元的人民币（当时发行）。我突发奇想，何不复印一张做书签呢？操作员小王听了喜出望外，一下子印了好几张。另两位年轻的参谋也印了几张。我们幼稚得像幼儿园的孩子，不经意中已触犯了庄严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

接着小王又开了一个更大的玩笑。他借了战友李×10元钱，李×来要，小王随手递给他一张复印的钱……

会议只开了半个多小时，保卫处长脸上露出了微笑。这也许是他当保卫处长以来，破案最为迅速的一次。

以后的一个多月漫长而难熬。军区派来了专案组，市公安局也三天两头光顾，交代、取证、调查、学习，脑子里的每根弦都绷得紧紧的。后来，我才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发现伪钞一事，24小时内报到了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当年只发现3例。

事情的经过很快就调查清楚了，焦点问题是复印人民币的动机。最后定格为：好奇、无知、不懂法，一群有文化的人干了一件没文化的事。

处理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三个干部行政记过处分，两个战士严重警告处分，并通报全军。

我的命运更不佳，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厄运纷至沓来。先是党员转正推迟半年，不久晋职又缓调半年，又不久女朋友离我而去。

孤独惆怅悔恨颓唐的我，开始吸烟、喝酒，破罐子破摔。心想这辈子算完了，什么将军的梦想，幸福的憧憬，爱情的浪漫，都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伪造人民币”的恶名像山一样压得我透不过气来。这时传来不少风言风语，有人咬牙切齿地说；“处理得太轻，该枪毙！”但更多的人是批评教育、安慰、鞭策。

一天黄昏，教务处长来到我的宿舍，以老大哥的身份和我促膝谈到子夜，感人肺腑的话语像春风渐渐消融我心头上的冰雪。临别，拍着我的肩膀说：“‘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的！’这是列宁说的。”处长忽然一脸严峻：“我可以原谅你的过错，但瞧不起你现在的样子，受一点挫折就像霜打的茄子，没出息，在哪儿跌倒在哪儿爬起来！”

处长的关怀和激励，对我触动很大。是的，不能这样颓废下去了，走出阴霾，投入到工作、学习、生活中去。这段日子，我常常吟诵普希金的一首诗：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忧郁，也不要愤慨！

不顺心时暂且克制自己，

相信吧，快乐之日就会到来。

我们的心儿憧憬着未来，

现今总是令人悲哀。

一切都是暂时的，转瞬即逝，

而那逝去的将变为可爱。

其实，不是生活欺骗了我，是我游戏生活，而得到惩罚。有道是：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刻苦的学习丰富了简单的头脑，拼搏的汗水洗刷了往日的耻辱，热爱生命得到了生活的丰厚回报。通过同志们的帮助和自己的奋斗，几年来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提前两年晋职，又走上了教研室领导岗位。

著名作家柳青说得好：“人生的路是漫长的，但紧要处只有几步，尤其是年轻的时候……”

亲爱的朋友，记住柳青的话，记取我的教训，走好人生的转弯处。

（郑鸿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