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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潜伏的翻译

时间:2022-02-0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池宇的声音挺大,把吴锐、马亮亮和孙剑都招过来了。院子里矗立着“爬犁上的宫殿”,看来,爸爸已经让木匠把房子再次组装好了。我的脸下意识地朝后躲,觉得生气的马肯定又要用鼻孔喷我了。马的口气很沉重:“当这个以人为主的世界上,知道一个孩子能听懂马语,他们就会非常关注你和我。他们关注的强度,都是你和我无法想象的……”我一气说下去,有很多的话要说,憋了太久了。

有一点可以肯定,马明白了我为它描绘出的未来生活,它才绝望的,才仇视摆在前院的“爬犁上的宫殿”。

爸爸又花钱雇来木匠,把爬犁上的房子重新组装起来。我听见爸爸一边干活儿,一边骂马。

我去上学前,跑到马跟前哀求道:“你忍忍你的脾气行吗?你已经作够了吧?爬犁上的房子被你毁了,你总不会把天翻过来吧?”

马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它肯定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

在学校里,我跟池宇说,马把爬犁上的房子拆了!

“你家的马把爬犁上的宫殿拆了?它怎么拆的?它用手?它有手吗?……”池宇的声音挺大,把吴锐、马亮亮和孙剑都招过来了。

“它用蹄子拆的!”我说。

他们几个明白了,七嘴八舌地说,干脆说用蹄子踏碎了就完了,一说拆,我们还以为它长手了哪!

池宇说:“今天放学了还要去看看!”

我问:“看什么?看看散架的房子?”

“看爬犁上的房子做什么?房子散架了,还可以再装上。我们想看看马怎么样了,想知道它为什么发那么大火?是吧?”池宇说着,还问吴锐、马亮亮、孙剑。

他们几个就点头,连声说:是!是的!

碰见迟老师时,她还问我:“听说马把房子踏坏了,马没事吧?”

我奇怪别人都不在乎“爬犁上的宫殿”,都关心马受没受伤。迟老师这么问我,我不能不如实回答:“马没受伤。”

“噢,马没事就好。”

我补充一句:“爬犁上的房子被踏坏了。”

迟老师轻松地说道:“爬犁上的房子坏了可以重修哇!”

那天,我没去江边。放学后我回家了,妈妈一见我的面就问:“听你爸爸说,早晨你遛马时,让马把爬犁上的房子踏烂了?”

我点头。

“马好好的,它为什么要踩坏爬犁上的房子?那房子,你爸可费了不少心思,从画图,到买料,又请了一流的木匠,就被马踩烂了?”妈妈想从我嘴巴里了解到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还是简单地说道:“它一直脾气就不好。”

“它脾气不好?它脾气不好,那爬犁上的房子是招它了还是惹它了?……”

我说:“妈,你别跟我说呀?好像是我让马干的这件事!”

妈妈气呼呼进厨房做饭去了,嘴里还不停地唠叨。我也听不清她在叨叨什么。我等着吃饭时,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今天马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吃完晚饭,我看了一下表,还能赶上去江边的末班车,我就朝汽车站跑,出门前,妈妈还追到门口:“这么晚了还去你爸那里?看看你爸,是不是让马踢了?”

坐上末班车,一想起妈妈追我说的那句话,我开始为爸爸担心了。一到站,我跳下车就朝江边的农舍小院子里跑。

进了小院子,我发现很安静,爸爸住的屋子里亮着灯,爸爸正在吃饭。院子里矗立着“爬犁上的宫殿”,看来,爸爸已经让木匠把房子再次组装好了。

“爸,装好了房子?”

“木匠们刚走,又花了一笔钱……”爸爸说着,很快地吃着饭。

“爸,你怎么跟抢饭似的?”

“我从上午一直到现在,才吃第二顿饭……”

我问:“它没事吧?”

“谁?”爸爸一时没反应过来。

“马!”

“马?!让我收拾了!”

我心里一惊:“让你收拾了?!怎么收拾了?你把它怎么收拾啦?!……”

爸爸从饭桌上抬起头来,不解地反问道:“我收拾马,你激动什么?还我把它怎么了?它犯了多大错误,我还不该收拾它吗?平白无故就把爬犁上的房子给我拆了,哪天惹了它,它还不把我踩扁了?!不收拾它,行吗?!”

我冲出屋,直奔马厩。

天黑了,马厩里点着节能灯,马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我小心翼翼地问它:“我爸,他怎么你了?”

马说:“你爸用一根断了的木头砸我的屁股。”

“疼吗?”

“屁股不疼,心疼。”

听说它心疼,我眼里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马问:“你哭了?”

我一抹眼泪,回头去找爸爸:“你打马干什么?打它就能把爬犁上的房子打好了?告诉你爸爸,你打它,它都心疼了!”

爸爸脸上挂着惊异的表情,好半天才问我:“你说,你刚才说,它心疼了?马心疼了!”

我很激动,所以就大声说道:“对,你打它,它的心疼了!”

爸爸说:“天硕,我打它屁股了,它怎么会心疼?再说了,它心疼,你怎么知道?它跟你说了……”

我又被爸爸的话问醒了。我说:“它心疼,是我想的。”

“你想的?你别老是为马想行不行?你该为我多想想,你个傻儿子!”

“你别管傻不傻,今后,我不许你打它!不许!”

爸爸被我的愤怒给镇住了。他问我:“你到底怎么了?”

我说:“没怎么!我就是不许你再打它!”

我情绪不高地回到马厩。

“为我,你跟你爸爸吵架了?”马问。

“吵了!”我说。

马说:“谢谢你,为了我,跟你爸爸吵架!”

“我刚才真的没忍住……”

马又说:“你放学没来这里时,你的几个同学来了,看看我,又看着几个木匠在前院里组装房子。他们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他们不知道你挨打了吧?”我问。

“你爸不跟他们说,他们去哪里知道?我想跟他们说,他们也不可能听懂啊!”

“也是!”

但是,几秒钟之后,我就想到了一个问题。我死死盯着马,问道:“你是不是特别想把一些事情告诉我的同学们?”

马说:“是的!”

“也想告诉我的女老师?”

马说:“是的!”

“还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给所有人听?”

马说:“是的!”

我走到它面前,我的脑门儿离它的嘴巴很近。我说出了这样的话:“我想当你的翻译!”

“什么意思?当我的翻译?”它没明白我的意思。

“当然是做你的翻译了!通过我的嘴巴,把你心里想要对别人说的话,让别人知道!这就是翻译。一个母语翻译。”

“你把懂马语这件事情向所有人公开?”

“为了你,让大家知道我张天硕懂得马语,没什么!”

马用蹄子跺了一下地,咚的一声:“你做事不用脑子吗?”

“你好像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

我的脸下意识地朝后躲,觉得生气的马肯定又要用鼻孔喷我了。但是,我觉得这个问题永远是问题,我和马都必须面对。

“我不明白你心里的想法……”

马的口气很沉重:“当这个以人为主的世界上,知道一个孩子能听懂马语,他们就会非常关注你和我。他们关注的强度,都是你和我无法想象的……”

“被关注,说明你快成为名人了,名马了,这是好事情。现在有多少人都梦想成为一个名人!他们花钱想出名,他们不择手段要出名,他们想尽了各种奇怪办法一定要出名。我和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出名,这是好事情。你想想,我现在才上五年级,就可能出名了,我未来的路会平坦的。要不然,我还要上初中、高中、大学、研究生,也许还要读博士。读了十几年学之后,还不一定能找到我想要找的工作。一切都是未知数。现在,我懂马语,我是全世界唯一的,这是你说的,现在,我也这样认为,我张天硕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懂马语的人。唯一是什么?我懂,唯一就是除了我,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我这样的人。就是我死了,懂马语的人就彻底消失了,灰飞烟灭了。现在,让这个世界知道我懂马语,我不仅一脚踏入名人行列,我未来的生活将会很好,无法想象的好……”我一气说下去,有很多的话要说,憋了太久了。要不是跟马有那个约定,我早让全世界都知道的。这些话,我能说一个钟头,就像一个国家总统的就职演说,流畅通达,淋漓尽致。

我突然终止了演说。马没有表达它的愤怒,它没有打断我,也没有习惯性地用它的鼻孔喷我。它只是垂着头,一动不动。但是,我发现它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

“你……怎么了?……”我看见它流眼泪,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

它眼里的泪滴在地上,被节能灯留下的阴影藏起来了。

“你想跟我说什么,就直说。别不说话,自己在这儿哭,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了,还是我刚才说的话不合适?你总得跟我说话呀?别哭哇?……”我在劝马时,心里完全被马流出的沉默的泪搅乱了。

马很难过。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如此难过。

马还在难过。

我等着它内心难过的潮平息下去,它的头能从伤心的潮水中露出来,让我能看见它清澈漂亮的眼睛。

马抬起了头,它从难过的潮水里游出来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节能灯一下子灭了。我和马都陷入黑暗中。我对它说:“灯坏了,没关系,我听你说。”马的声音就在黑暗中传过来,非常清晰:“我心里有个秘密,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你。因为我担心你一旦知道了我的想法之后,会怎么样……”

我在黑暗中突然紧张起来,因为,接下去它不知道会说出什么。

“从我被那个导演买来到了这座城市的第一天,我就想着如何离开这里,回到那片叫野马滩的草原上去!……”

“你想走?离开这里?”我在黑暗中急了,它看不见我焦急的表情,但我的口气它肯定听出来了。

“你先别急,听我说!……”此时此刻,马好像有了很好的耐心,要跟我说它想说的话。这时,爸爸突然喊道:“天硕,马厩里的灯是不是坏了?后院好像是黑了?”

我冲前院喊道:“灯坏了!明天再换吧!我再陪一会儿马!”

“那就明天换灯吧!”爸爸说。

马等了一会儿,确定我爸爸不会到马厩里来,才接着说下去:“我从草原来的时候,是被装进一辆卡车的车厢里的,头是被蒙住的。在我的头被蒙住之前,我一点儿都不担心,因为我凭着眼睛和大脑的记忆,完全可以找到回家的路。但是,我的头被蒙住了,把我运到城市里来的人很有经验。当蒙住我头的布被摘掉时,我有些绝望了,除了看见到处是人是车是楼房,竟然还有一条大江,我从没见过的这么宽的江。我凭着直觉判断,自己想找到回到野马滩的路,我必须涉过这条江,我试过水,水很急很深,我没有把握游过这条江,我在等待冬天封江的时候……”马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我一眼。

我说:“我听着哪,你说!”

“我一心在寻找机会离开这座城市。没想到,遇到了你们一家人,尤其是遇到了你……”

马一说到这儿,我心里就有些激动,涌出一股温暖的东西,直抵我的喉咙,想起同它从相识到相知后,发生的所有恩恩怨怨的事情,想要表达,又如鲠在喉。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你磕破了头,竟然能听懂了马语。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我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这是上天派来帮助我回到草原的人……”

听到这里,我已经满含热泪了。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你的肩膀是多么窄小哇!你的心胸也不宽阔!你还在长大!你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呀!于是,我想认识所有喜欢马的人,包括你的同学,你的老师们,我希望他们都能帮助我,让我回到野马滩……”

“我明白了……”

“你想帮助我离开你的家,离开你的爸爸,离开这座城市吗?”

“我能帮助你!”

“你现在就是一个马语的翻译了,潜伏的翻译。”

“是翻译就行了,为什么是潜伏?”

“你只要把我的想法告诉你的朋友和老师就行了。不要告诉他们你懂马语。一旦被人知道了你懂马语,我们就永远失去自由了!”

我问道:“你说失去自由,是把我们关在一个封闭的地方,被人研究,被人参观吗?”

马长长叹了一口气:“你终于明白了大道理!”

我擦掉脸上悲喜交加的泪水,小声却坚定地说:“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马突然伸出它的软软的舌头,舔了一下我的面颊,这是它第一次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我的感谢。

我的心被马的一舔,差一点儿就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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