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达和皮卡回到家，把奶奶、爸爸和妈妈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啦？”奶奶看着皮达，又看看皮卡，见两人好几处伤口，脸都变色了。
“怎么啦？怎么啦？”爸爸急切地问。
妈妈给皮达整理下衣服和头发，又给皮卡整理一下衣服和头发，一边说着“这是怎么啦”，一边去里屋抽屉里拿红药水。
“没有事！”皮达嫌大人们太大惊小怪了。
“没有事！”皮卡说。
妈妈颤颤抖抖地给他们的受伤处涂了红药水。
爸爸很严肃地问皮达：“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皮达的回答是：“我们是正义的！为正义而战！”
皮卡推开了妈妈抚摸他面颊的手：“为正义而战！”
爸爸说：“这是电视里的话！什么正义非正义，我现在要你们回答到底发生了什么？”
皮达说：“以后我会告诉你们的！”
爸爸转向了皮卡：“皮卡，你说！”
皮卡看了一眼皮达，对爸爸说：“以后我会告诉你们的！”
皮达对爸爸说：“爸，借你的手机用一下。”
爸爸说：“打座机。在家里打什么手机！”
皮卡说：“我要出去打电话！”
爸爸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皮达说：“把手机借我用一下行不行？”
爸爸说：“不行！”
皮达转向妈妈：“妈，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吧。”
妈妈疑惑地望着皮达：“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皮达说：“借我用一下吧。”
妈妈扰疑不决。
皮卡跑到里屋，将妈妈放在写字台上的手机抓在手中跑了出来：“哥，这是妈妈的手机。”
皮达接过手机，还未等大人们反应过来，已经一拉门出去了。
皮卡赶紧跟了过去。
爸爸大声说：“皮达、皮卡！你们给我竖起耳朵听着，绝不准做非法之事！”
下了楼，皮达找了一处有灯光但很僻静的地方，然后掏出一个记有许多电话的小本子，开始打电话。这些电话有的是打给他小学同学的，有的是打给他中学同学的，还有的，并不是他的同学，不知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好朋友。所有的讲话内容是一致的：他需要得到他们宝贵的帮助。他竭力把事情描绘成是一场正义与非正义之间的战斗，他们必须支持他。他甚至用了很凶的一个词：除恶。每次得到对方的承诺之后，他会干脆地说一句：“OK!”绝不拖泥带水，利落地挂断电话，紧接着打下一个电话。
每当哥哥很有派头地说一声“OK'’时，皮卡都会有一阵激动，并从心里更加崇拜哥哥。
皮达不知联络了多少人，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大墙那边是一片白杨树林，长得油绿油绿的叶子，在夜风中翻动，沙沙作响。墙头上，一只黑猫尽量压低身子，在缓缓地行动着。 当它发现皮达和皮卡时，句旬在那里不动了，好像在偷听似的。
皮达很兴奋。有激动，有仇恨，有愤怒，有豪爽，有杀气，有英雄气概。对方的毫不含糊的承认，也让他深为感动。
这些电波穿破黑暗，传向四面八方。它们织成了一张网子。这张网子要罩在马强和马飞身上。
有时，皮达会在鼻子里发一声：“哼！”
皮卡也一定会跟着在鼻子里发一声：
“哼！”有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哼”不如皮达的“哼”，又重新来了几次，直到觉得自己的“哼”已具有皮达的“哼”所表达的意思了，这才停止“哼”。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在马强、马飞回家的那条路上，聚集了几十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他们都是皮达召唤来的。一个个一副正气十足的样子。每个人手里还拿了各种各样的武器：短棍、砖头、弹弓、皮带、水枪等。他们一个个神色机警，甚至显得有点儿沉重，仿佛过不多久，这条路上要发生一件特别重大的事情。
皮达戴着那副已经破碎的大墨镜，手里抓着那根重新找回来的短棍。
这是一条很僻静的路。
皮卡放学后，按照哥哥的指令，也已悄悄来到这里。
皮卡给皮达带来一个消息：马飞和马强正从路的那一头往这儿走呢。
可是皮达他们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马飞、马强的人影。
“是不是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等着他们，从另外的路上跑掉了？”皮达和他的同伴们猜测着。
“向前走一走，看看。”有人建议。
“走！”很多人响应。
还未等作出决定，几十个人就已经往前走了。
皮达走在最前面。
皮卡跟在哥哥的屁股后面。
队伍浩浩荡荡。
偶尔，有个大人骑车经过，看着这伙神色紧张的孩子，心生疑惑，不由得不住地回头看一眼他们。
路两侧是高高的白杨，像两排庄严肃穆的武士。
一拐弯，皮达他们站住了：大路中央站着马飞和马强！
整个世界忽然一下子好像冻结住了，只有远处汽车的鸣笛声。
不知是谁家的一群鸽子，在白杨树的上空，作今天的最后一次翱翔。 当它们的影子从路上忽闪而过时，皮卡抬起头来看了看它们，在心里说了一句：这么多鸽子！
西边的天空， 已经在橘红色的霞光里渐渐弥漫成橘红色。
皮达带着他的同伙开始一步一步走向马飞和马强。
令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兄弟俩居然一动不动站在大路中央，没有丝毫的畏惧，更没有做出要逃跑的样子。
味通味通，脚步声十分混乱，但却很有力。
皮达他们需要这样的脚步声，它们像是战鼓声。
马飞一直在东张西望，并不时地提一提因为湿渡渡而下坠的裤子。
马强将手伸进书包。
皮达他们的脚步放慢了，但只稍微犹疑了一下，又恢复刚才的速度，甚至还加快了。
马强忽地从书包里掏出长长的弹簧锁，然后把书包丢到了地上。他的那双让人永远也看不见眼球的小细眼，却分明有两道刀片一样的目光无声地照射了过来。
就在皮达他们打算蜂拥而上时，马强把一根手指弯曲着放进嘴里，发出响亮的哨声，只见路边的草丛中、大树背后、断墙下，走出几十个孩子来。在年龄上他们一个个都与皮达他们差不多，每个人手里也都拿了武器：短棍、砖头、弹弓、皮带、水枪等。
马强是一个特别有心机的家伙。他已经猜到吃了亏的皮达不会放过他的，一定会纠集人来收拾他，昨天回到家后，也像皮达一样联络了一大批人。这些人原是马强小学的“死党”，但大多已上了初中，还有一些，是马强认识的另外一些孩子，这一部分人，有的是他亲戚家的，有的是被学校开除整天鬼混的，有的是“欠”他钱的，他向他们承诺，如果今天来参加他指挥的“战斗”，所欠的账一笔匀销。
双方人数差不多，全都站到了路上，看上去很壮观。
马强站着不动。马飞要往前扑时，被马强用脚一匀，将他钩趴在地上。
趴在地上的马飞很滑稽。
皮卡笑了。
马飞看到了皮卡的笑，爬起来要朝皮卡走去，被马强又一脚钩倒了。
天上的鸽子在他们的上空盘旋了一阵，滑向东南方向，再也没有出现。
一个光头男孩，皮达的铁杆儿朋友，往前紧走了几步，站到了皮达的身边。
看样子，一场恶战马上就要打响。
所有的人，都抓紧了自己手中的武器。
皮达望着还未从地上爬起来的马飞，不知哪来的一个词，像小鸟飞过天空一样，飞过他的脑海。他对身边的光头男孩说：“跌倒在地上的就是尿王！”他觉得“尿王”这个名称很有趣，这是他的一个发明，比“没有底的水捅”要好，于是情不自禁地笑了。
“尿王！”光头男孩在嘴里念叨着，“尿王！尿王！……”念着念着，扑味一声笑了，随即大声地说：“尿王！”
后面的孩子互相传着这一新的称呼。
皮卡真的很佩服哥哥，“尿王！对，尿王！”
皮达用棍子指了指马强：“那就是尿王的哥哥！很坏！坏透了！”
马强的手已经开始颤抖，手中的弹簧锁像蛇一般在抖动。
空中不约而同地举起无数块砖头、短棍等。
路的一侧，是一座住宅大院的围墙，不知什么时候露出两个人的脑袋，是上了年纪的人，一男一女，神色紧张地看着这条不通车辆的马路。
“这群孩子怕要打起来呢！”男的说。
“瞧这群小畜生，一个个不怕死的样子！”女的说。
“要阻止他们！”男的说。
“再这样下去，这条马路，今天八成要出人命！”女的说。
男的不见了，但一会儿又出现了。他找到了一张废弃的凳子站了上去，这一会儿，他的上半身都露了出来。他朝孩子们大吼了一声：
“你们要干什么？！”
所有的脑袋都转向了他。
他的胳膊上戴了一个袖章，看样子，是小区里管治安的。他冲着马路：“赶紧散开！”
马上就要开战的双方，一时定在了那里，但却没有一个人走开。
男人不住地吼叫着：“散开！散开！……”
女人跟着喊：“散开！散开！……”
双方不再看这对男人和女人。
这时， 男人低头对女人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那女人一矮身子不见了。
男人爬上了墙头，那样子是，他随时可能跳下来冲上厮杀的马路―不惜一切！
双方的队伍在一刁、步一刁、步地往前移动着。
所有的眼睛里都是兴奋和恐惧，还有渴望。
双方的距离还剩下十几米时，又一次都停住了。
皮达感觉到自己的双腿有点儿颤抖。他对自己很生气。
其实，所有人的腿都在颤抖。
只有皮卡不颤抖。人家都抓一块半截砖，他却傻乎乎地举着一块与他的身材不成比例的整砖。那砖是块新的红砖，十分抢眼。他不住地像一条小狗一样用舌头舔一舔嘴唇，两眼睁得像对铃档。
马上就要开战了，却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警笛声。很明显，警车正朝这边开来。
院墙那边的女人大声说：“还不赶紧跑！”
几乎是在同时，皮达和马强都向自己的人说：“快点儿跑！”
七八十个孩子，转眼间就都跑掉了。少数几个，跑出去一段路，估计已经到了安全地带，可心里又抑制不住好奇，或藏在一裸大树背后，或藏在一面矮墙背后，或藏在一座建筑物的背后，慢慢探出脑袋，朝本来要开战的地方看着。
皮达、皮卡没有逃。
马强、马飞也没有逃。
居然开来了两辆警车，跳下来八九个警察。他们四处搜寻，没有逮到其他孩子，就把皮达、皮卡和马强、马飞弄上警车带走了。
警笛一路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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