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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亲情的丰碑

时间:2022-01-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村庄北端与娘娘庄村接壤的山冈,是全村最早迎来朝霞的地方,一字排列的几座坟丘之下,二爷爷一家数口已在此静卧了整整40年。唐山大地震瞬间夺去了24万人的生命,像是一把无情的屠刀,割裂着百万幸存者的心肺。日后得知遵化的震感及损坏程度远远低于唐山市区,所以我家的房屋只是震出了几道裂缝。随后父亲联系到了身负重伤并在外地治疗的大姑,转回唐山后径直接到了老家静养,长达半年之久。

文/董绍山

无论是遵化城区长达15年的定居生活,还是如今日期难料的京城漂泊,我一直未曾有过融入城市的快感,山坳深处的故乡小村依然是我魂牵梦绕的情感寄托,每当或闻或见芦北山三个字,一股暖流即刻就会涌遍全身,那是我内心深处永远的亲情家园。村庄北端与娘娘庄村接壤的山冈,是全村最早迎来朝霞的地方,一字排列的几座坟丘之下,二爷爷一家数口已在此静卧了整整40年。唐山大地震瞬间夺去了24万人的生命,像是一把无情的屠刀,割裂着百万幸存者的心肺。40年的荏苒时光,早已将淌血的伤口渐渐风化成形状各异的病灶,只有触及时才会产生阵阵隐痛,况且已有相当比例的亲历者与震亡的亲人们陆续团聚在另一个世界。倒是有形的几座坟丘,时时提醒人们,尽管天灾人间罕见,但亲情的力量同样势不可挡。在那种极端恶劣的条件下,是我父母最朴素的原始情怀,让二爷爷及其家人享有了别于二十几万遇难者的归宿,使之有幸落叶归根魂归故里。人们眼中的土丘是我心中花岗岩一般的丰碑,它强劲雕刻出了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大地震发生40周年的日子,二爷爷回家的往事成了我心中一首单曲循环的乐章。

我和所有唐山大地震的亲历者一样,将会永远铭记摧毁了整个凤凰城的那道万恶蓝光。40年前的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随着大地的抖动,我和兄弟姐妹们在母亲的拍打和叫喊中惊醒,未满12岁的我,不知是聪明机智,还是天真无知,没有随着大家逃出房门,而是躲进了靠墙的高桌之下,害的母亲为我喊破了嗓子。

日后得知遵化的震感及损坏程度远远低于唐山市区,所以我家的房屋只是震出了几道裂缝。全家人的心随着天色放亮而开始紧张起来,因为已有在唐山做工的幸存者顶着夜色返回了村里,惨烈震情的描述加之频繁的余震,加剧了人们的恐惧心理,母亲更是一反常态,看不到一丝往日的文静,颠来跑去打听亲人的消息,因为唐山市区有我在唐钢工作的哥哥和落户市区多年的二爷爷一家。

夜幕再次笼罩了村庄的时候,哥哥回到了家,他所居住的宿舍楼虽然拧了麻花,但万幸没有倒塌,他搭乘遵化方向的货车先到城郊见到了父亲,因为他知道,父亲作为最基层的党员干部,在天灾国难降临时,一定不会擅离职守的,哥哥告诉父亲他震后第一时间去了二爷爷的“家”,是凭借着一棵依然挺立的园林树确定了“家”的具体位置,昔日十米多高的三层楼房几乎被夷为平地,瓦砾之下不用说是鲜活的生命,能有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是奢望。

父亲的面部几乎僵硬了,唯有眼中的泪花证明着他在倾听。父亲沉默了许久才对哥哥说:“你明天必须返回唐山,一定要找到二爷爷一家人的下落,活要见人,假如真的震亡了,无论如何也要把完整尸骨运回老家。我们作为后人,有能力让二爷爷人魂合一,回归故里。”第二天一早,哥哥就带着父母的嘱托,和结婚不久的嫂子返回了唐山。

我更小的时候曾在唐山治病住过二爷爷家,但对“家”的印象已相当模糊。二爷爷是解放战争时期随大军南下的干部,向一是白色恐怖之下组织上为他改用的名字,一直沿用到工作的最后一班岗。离休后安居于地委大院,由于曾做过大部肺叶切除手术,为出行方便住在了底层。哥嫂到达唐山后,首先听到了救援部队肯定的信息,倒塌的楼房里已不存在任何人员生存迹象。

尸体的搜寻过程无疑是艰辛的,远远超乎着人们的想象,虽然哥嫂从老家带去了所能准备的工具,但在夷平的楼房面前几乎派不上任何用场。好在震后最初地委机关成为了救援重点,解放军战士们不畏艰辛,用简易的起吊设备挪开一块块楼板。40年前,我国抗震抢险救援能力还是有限的,专用设备与今天不可同日而语,靠的就是那个年代中国人所特有的  一颗颗人定胜天的雄心。

尽管整栋楼房震平了,但废墟上还是有着明显的楼层痕迹。三层,两层,一层,哥嫂在焦急中等待着最后一层楼板被吊起。哥哥在唐钢工作期间,常去二爷爷家,对家庭布局和居住习惯比较熟悉,平日里一般是二爷爷和二十多岁的小姑姑各自独居一室,二奶奶则与经常留宿的8岁外孙(我大姑的儿子)合住。当年哥嫂除了大块楼板求助子弟兵外,清除残壁和瓦砾主要靠自己,为了尽可能地保证尸骨的完整,免受工具的再伤害,大多的时候他们是在徒手干活。

二爷爷的尸体被挖了出来,哥嫂将其小心翼翼地装入塑料袋,继续寻找下一具尸体。刚刚结婚不久的嫂子,天性胆怯,开始时总是拽着哥哥的衣襟躲在身后,残酷的环境很快就将嫂子锤炼得大胆起来,白天帮着哥哥挖出面目全非的尸体,夜间则和哥哥一样在亲人的遗体旁打盹,每天靠着几块压缩饼干糊口,抵御着苍天哭泣的细雨和暑期的闷热,呼吸着呛人的消毒液气味。

众多好心人劝慰着,清理出一具就地掩埋一具吧,天塌的灾难,遇难的亲人即使魂魄有知,也一定会理解幸存者的苦心的。哥嫂总是坚决地摇着头说,让二爷爷回家,是我父母的吩咐。

震后第五天,终于挖齐了二爷爷一家4口人的尸体,并且一齐装上了遵化的一辆救灾拖拉机,拖拉机开动时,哥嫂根据母亲的嘱咐,大声呼唤着:“二爷爷,二奶奶,我们回家了。”

由于20世纪60年代初修建邱庄水库,芦各寨被分割成三个行政村,我家的祖坟地块已划归芦南山村,加之正值庄稼生长期,父亲决定就将二爷爷一家埋葬于紧邻山路的阳坡高岗上。

随后父亲联系到了身负重伤并在外地治疗的大姑,转回唐山后径直接到了老家静养,长达半年之久。经济匮乏的年代,震灾如雪上加霜,多上几张嘴且要保证伤者能补充到足够的营养,生活的压力几乎让人窒息。但是父母总是说,人到难处拉一把,你们的大姑震中失去了父母、妹妹和儿子几个最亲的人,现在急需全家人的理解和关爱,就是再难,我们也要帮助她渡过难关,这才叫亲情。是1976年,让我们这代人理解了什么叫亲情。

大地震已过去整整40年,极力促成二爷爷回家的父母都已故去多年,就连当年的新媳妇——我的嫂子也早逝于十几年前,但当年可歌可泣的亲情画卷如化石般保存在我们的记忆深处,感动着我及我们的后代。也许是人只有到了一定的年龄或者说积累了足够的阅历,才会感受到人的一生最重要最值得珍重的只有亲情,亲情是抵御飞来横祸最可依赖的力量。所以我的姐姐们退休后纷纷选择了返乡居住,去体味祖辈和父辈留下的亲情重于一切的家风,静心陪伴长眠于此的亲人们。

或许再过若干年,二爷爷回家的这段经历会逐渐被一代又一代后人所忽略或遗忘,通过笔墨或者键盘,将之用文字形式保留下来,对二爷爷及我的父母是一种莫大的慰藉,是我对传承亲情家风贡献的微薄之力,因此我用心写下了这篇文字,纪念这段历史,也算是一段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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