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掺沙子流眼泪

时间:2022-01-2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立冬后的一天上午,全体人员到露天广场开批斗肖华的大会。当时认为知识分子成堆的单位,都要“掺沙子”。提出“文革”要三年,明年差不多了,准备召开第九次中共全国代表大会,于是才有解放干部这么一回事。1969年4月1日,召开中共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窃得大部分党政大权的林彪和江青两个集团,在会上得到合法化。眼看同期作有感情检查的“友”,一个个宣布管制解除,而我却被挂起来,遥遥无期。幸好“解放干部”是最高领导

立冬后的一天上午,全体人员到露天广场开批斗肖华的大会。我坐在小板凳上,抬头看见这位老首长穿着没有红领章红帽徽的棉军衣,被两个造反派押到台上,心里不是滋味。主持会议的是某军一位师政治部主任,他带着一个连,号称“军宣队”,奉命对我们实行军事管制,名曰“掺沙子”。当时认为知识分子成堆的单位,都要“掺沙子”。以免你的脑袋板结顽固不化。军事单位实行军管是新鲜事,后来又开进“工宣队”,让工人来管军队,更是不可思议!这位主任虽然其貌不扬,可经常横眉竖目板着脸训话,看来也是知识分子出身的,但做报告时总念错别字,如把“鬼鬼祟祟”读成“鬼鬼崇崇”将“幼稚”念成“幼雅”。更可笑是有次念文件,对文中“一次性交费五十元”,竟读成“一次性交…费五十元”。这是一份严肃的文件,大家听了开始惊愕,接着哄堂大笑。他不因出丑而羞愧,反而怒气冲冲地训斥一阵!这大概应了林彪的话:“让大老粗来管秀才,看你们再反党?”其实他并非大老粗,而是个善于拍马屁的混混儿!看到这个不学无术的马屁精主持批判训话的大会,真令人恶心!可在那指鹿为马、是非颠倒的年代,只有忍耐再忍耐!文革后我回老家,发现这位主任升任福建泉州守备师政委。批判会都是老套,一个个念稿子痛斥一顿,台下不断喊口号。有位念稿子的人曾是肖华的老部下,已经爬上“副阎王”的宝座。听他反戈一击,念稿子不敢正视肖华,也不敢面对听众,只是耷拉脑袋,样子十分尴尬。这种大型的批斗会还搞了几次,大同小异,不说也罢。七斗八斗,批来批去炒冷饭,造反派对我们这些“死老虎”,挤不出油水,逐渐失去兴趣。忽闻“皇恩浩荡”,我们这批“黑帮”被列为“解放对象”。据说只要彻底认识错误、低头认罪、认真检查,决心重新做人,得到革命群众的谅解,就能解放。被管制了近三年,谁都渴望自由,消息传来心中暗喜,可谁也不敢显露翘起尾巴,相反地表现得更老实。

“文化大革命”中不断出现新鲜事物,有所创造、有所新发明。新近流行检查反省必须带感情,才显示决心痛改前非。据说这是江青、叶群的懿旨。如何带感情呢?检讨自己错误时语言声调都要动情,直到痛哭流涕。有位“判官级”的“黒友”,检查时列举毛主席六位亲人为革命牺牲,而自己却犯了反毛泽东思想的罪行,讲时声泪俱下。经过革命群众评议,认为他的自“画像”较真,认识错误较深刻,而且对伟大领袖有感情,同意将他解放。另一位写了东北战争中某次阻击战电影的“黒友”,检查罪行时号啕大哭,也取得了革命群众谅解,同意他回到革命队伍中来。

轮到我检查可难了。我尽量模仿前两位“黒友”,想痛哭一番,声调低沉,做出悲戚状,可怎么也挤不出眼泪,得不到大家的批准。接受了教训,检查了原因,上纲上线够高的了,上到配合蒋介石反攻大陆的纲,上到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线,表情也悲哀,关键是没掉眼泪。通知我重新检查的前夜,我冥思苦想怎么才能流下眼泪?想起演员在舞台和银幕上眼泪汪汪,可我学不了。我虽然写了几个话剧,却不是演员,没有基本功。电影演员流泪,据说是点了眼药水,此招也行不通。

俗话说,人不伤心不流泪。于是我回忆此生流过几次眼泪的情景:七岁时母亲去世,我和弟弟倚着门槛哭泣;十岁时念私塾,捉了一条蛇放在女同学的抽屉里,被老师打手板,打得我哭叫求饶;离开南洋与同学告别时,难分难舍热泪盈眶;抗日战争中,掩埋战友尸体,禁不住泪流满脸……对这场大革命,怎么也无法理解,按林副主席的指示,不理解也要执行,可执行时很反感。看到造反派无法无天折磨老干部燃起满腔怒火,作违心的检查,如何能哭出声来?

想着想着,忆起儿时在海外流浪,参加救亡运动,为了打日本鬼子,万里迢迢到延安当了八路军,千里行军去山东敌人后方打仗,受尽千辛万苦,几次死里逃生,落到这般下场!不由满腹委屈,心如针刺,鼻头发酸,眼眶湿润……有了!明日检查关过得去了。

次日检查会上,我照本宣科,嘴里念着几乎背熟了的稿子,心中想着建国后受到错误的批判。口头上检查“三反”错误罪行,对不起伟大领袖的教导;脑子里思念着历次挨整所受的委屈,果然鼻头发酸,眼泪夺眶而出,肩膀颤动抽泣起来,以致念不成声,断了几次。

念完检讨书,我擦着眼泪,听着革命群众发言。大家觉得这次检查,对错误罪行认识有进展,挖掘思想上的根源比较深,尤其是对伟大领袖有感情,纷纷表示可以挽救,同意我回到革命队伍中来。

我庆幸自己得到“解放”,诚心诚意讲了几句感谢伟大领袖、感谢党和革命同志对我的教育挽救的话。

其实这种“解放干部”的游戏,是上头的既定方针,下面照章办事。1967年夏天,毛泽东视察华北、中南和华中,感到文化大革命形势大好,但失去控制的大乱对革命不利。于是要求各派造反组织大联合,要求学校复课闹革命,组织“工宣队”进入学校制止武斗。又发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号召,将几十万红卫兵赶到边远山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1968年10月,毛泽东巡视大江南北,看到造反派全面夺权,已取得决定性胜利;各省市自治区的革命委员会先后成立,全国山河一片红,觉得可以收场了。提出“文革”要三年,明年差不多了,准备召开第九次中共全国代表大会,于是才有解放干部这么一回事。

1969年4月1日,召开中共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窃得大部分党政大权的林彪和江青两个集团,在会上得到合法化。他们的主要成员都爬上政治局的宝座,党章上写明林彪是毛泽东的接班人。我从电视上看到主席台上,毛泽东坐在正中,左边是林彪、康生、陈伯达、江青、叶群、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谢富治、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而右边则是周恩来、朱德、叶剑英、李先念刘伯承许世友董必武。这座次排得左右分明,用心显著。左边这帮通过“文革”爬上去的暴发户,绝不容许那些旧政府的领导人与其平起平坐,不愿就此罢休,继续兴风作浪。这是毛泽东始料不及的。

“九大”以后,江青又发动对一批反映革命战争电影的再批判,《兵临城下》首当其冲!上海大批判组以“谁是历史的创造者”为题,写了杀气腾腾的檄文,在两报一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上同时发表,中央广播电台反复播放,全国媒体纷纷转载。在这声势浩大的再次声讨下,上面对我的“解放”不得不加以改变。眼看同期作有感情检查的“黒友”,一个个宣布管制解除,而我却被挂起来,遥遥无期。

幸好“解放干部”是最高领导的既定方针,旧总政人员不能没完没了搞“斗改批”,将我挂起来只是为了适应大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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