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哀歌声中说事
蒙古民歌有着一种深沉的忧伤，是来自辽阔草地的心声。我见过一次蒙古民间歌者酒酣而歌的情景，永远难忘。
冬日冷风肆虐的一个下午，沙尘天气使人不辨东西。我们躲进内蒙古一个荒凉小镇的酒馆。几位穿着破旧的有些脏兮兮衣服的蒙古汉子，有的怀抱胡弦，有的手抚马头琴，几乎是半醉在地上。他们喝着唱着弹拉着，泪水流过他们宽阔的面颊，哽咽声处弦管生涩，一曲又一曲。朋友说，这几位歌者可能是灾民。草原牧区遭灾往往比内地农民遭灾要严重得多，数百上千只牛羊可能一夜就打水漂了。
后来他们反复唱的是《嘎达梅林》，浑厚的蒙语使这首民歌听起来很忧伤，伴着切切的胡弦和凄冷的马头琴声。嘎达梅林是反抗贪婪的王爷们出让科尔沁草原的一位牧民领袖，被草原牧民称为“草原的守护者”，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草原雄鹰。但他的悲剧人生和他深爱的科尔沁草原今天的绝地荒凉是一样的。昔日水草丰美的科尔沁草原现在已是科尔沁沙地了。
去年夏天，海原北部是赤地千里，稼穑不生，看着家乡的旱年景象，我们坐在车内听腾格尔的《又是大旱年》，花不开、鸟不语……那难以禁抑的倾诉性歌唱，使我又想到酒醉而歌的蒙古歌者。对于我们这些生长于干旱农业区域的人而言，一想到草原心中总升腾起草原牧歌的情思。《敕勒歌》在我们的心底留下了那么多美丽的底色。
但是，草原上的歌是忧伤的，歌者是挥泪吟唱的，能不忧伤吗！和科尔沁草原变成沙地的事实那样，今天有好些草原甚至比这严重得多。从磴口经乌海、临河、包头直到呼市，20世纪60年代还有大片大片的草原湿地。我的一位朋友说到她的家乡磴口，过去每年夏季灌水，稻田里到处是扑腾扑腾跳跃的黄河鲤鱼，现在这里千余里的湿地以及湿地的屏障大青山，都面目全非了。驰车行进在阿拉善辽阔的荒漠化土地上，我既感到这里的天宽地阔，又痛惜于这里的极地绝荒，阳光是灼灼的，走了两天我一共见到了两群羊和十几只嗷嗷鸣叫的骆驼。
前段时期，我看到一篇新华社的稿件说，苏尼特草原近3年羊只骤减了140万只，现在每户平均不到15只羊。这还能叫牧区吗？还有牧民吗？又一则报道称，近10年内蒙古每年冬、春季沙尘暴活跃期延长了1个月。今年内蒙古的沙尘暴天气又提前18天出现，也就是说于去年12月沙尘暴已开始骚扰了。
这不仅是忧伤，应该是哀歌，真正的哀歌。我的心中有一个梦想，但愿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再能听到草原的欢歌。
（原载《固原日报》2003年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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