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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新华社整理过的关于饥荒的照片

时间:2022-01-2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江苏在全国灾情当时还不算最重的。后来,我当新华社记者30多年,跑了很多地方,了解到三年大饥荒是全国性的。整理过与大饥荒有关的照片,心情总难平静下来。数月间,夫妻分居,家人不能见面,工作生活都是军事化。在这里,我曾遇到一位从缅甸逃回的中国妇女。在缅甸发生战乱后,她又逃回云南,这时,新生的女儿正好一岁,还没有落地,便走上逃避战乱的路。鲁西南济宁有趟列车,由济宁直达黑龙江的三棵树。

三、我在新华社整理过的关于饥荒的照片

江苏在全国灾情当时还不算最重的。据后来了解,1960年6月6日,中国三大城市存粮维持销售时间:首都北京为7天,天津为10天,中国最大的工商城市上海几乎无大米库存!

1960年10月21日,中央军委副主席陈毅在军委扩大会议上讲:“今年已经有几个省缺粮,秋收以后就缺粮,寅吃卯粮,明年会更缺了,有个怎样度过的问题。一个山东,一个河南,一个辽宁,一个河北,是最难过的,其次是山西,还有几个省。1958年、1959年几个大战役,把我们的存底挖完了,把我们的存粮箱箱柜柜拿来吃光了,又来了连续两年的灾害,所以引起困难,明年春天又来了灾害怎么办?人民确实相当疲劳了,相当困苦了,情绪也很不好,劳动热情普遍不高,大家外逃也不愿意搞生产,需要我们军队帮一帮。”

后来,我当新华社记者30多年,跑了很多地方,了解到三年大饥荒是全国性的。整理过与大饥荒有关的照片,心情总难平静下来。

山东平邑县九间棚。在“瞎指挥”风兴起的年头,上面搞一平二调,搞大并村,很多村被逼赶到其它村。九间棚村在互助组后已盖起不少民房,在大并庄时全部被赶到山下的赵庄,两村合并。因生产、生活矛盾重重,无法相处,这个村的农民又全部搬回山上。可是,原来房子已被拆掉,木料被拆卸去大炼钢铁去了,全村几十口人只好搬回山顶石洞里居住,过着穴居山洞的生活。

湖北红安县七里坪。“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口号使得无数中国人变得浮躁而轻狂。当时,甚至有人提出是中国先进入共产主义,还是苏联先进入共产主义的问题,干部们企图毕其功于一役,到处砍伐森林,大炼钢铁,使生存环境受到毁灭性破坏,为农村留下一片荒芜。七里坪是红四方面根据地的中心。在红军初创时,红安县有三万好儿女随红四方面军转移参加长征,有一万人把生命抛在战场上,这个县曾出过李先念、陈锡联、韩先楚、秦基伟等100多名将军,是著名的将军县。1959年,这里的人民响应号召,为大炼钢铁把成片成片的树林砍光,运走木材,留下的是荒瘠的山地。兰桂珍,是当年闹红的积极分子,一家牺牲三个人。在大跃进时是砍伐森林的妇女营营长。党指向那里,就冲向那里,从来没有畏缩过。可是,晚年生活凄凉,面对当年砍代树林后留下的荒山,这位老人心中涌起的是失望与悲哀。

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后来闻名全国的十八人秘密会议是在严立华家那破草屋里开的。严立华告诉笔者,在1959年吃食堂时,他家六口人,饿死了五口,父母兄弟都死了,他成了孤儿,是已经出嫁了的姐姐把他接走,才活了下来。他们公社从1958年6月开始办食堂,村里劳力被调走到哪干活,就吃住到哪,一点报酬也没有。数月间,夫妻分居,家人不能见面,工作生活都是军事化。秋后,食堂吃光了就吃“小秋收”和供应的豆饼了,口粮被公社调去做种子。1960年春天,小岗食堂三个月没有开过饭。从1959年到1962年春天的三年中,小岗村有60人饿死,死绝6户,有71人逃荒要饭,逃离家乡。当时,村里活着的人连埋死人的劲都没有,只得将死尸扔到枯井或水塘里。到1962年夏天,小岗只剩下10户、39口人,一犋牛和100多亩可耕地。

云南省盈江县的中缅边境。在这里,我曾遇到一位从缅甸逃回的中国妇女。她是云南腾冲人,原籍四川,家乡吃食堂后,出现饿死人的状况,她就是那一年出生的。父母怕她饿死,带着她要饭要到云南又逃到缅甸,得以生存下来。在缅甸发生战乱后,她又逃回云南,这时,新生的女儿正好一岁,还没有落地,便走上逃避战乱的路。她抚着孩子的脚说,我们吃尽了动乱的苦,孩子还不会走路,就没有立脚的地方,命太苦了。

四川省江津县。在1959年后,很多地方农民形成卖血养家糊口的习惯,出现一个个卖血村。卖血时,那些青壮劳力消削面庞与无神的目光,使人不忍直面。在一个血站,遇上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显得旁若无事似的,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他说父母就是这样把他们养大的。

山东省高唐县王庄。“五风”席卷全国后,造成了多少人家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一个家庭甚至一个村庄都在饥荒中消失了。有的村庄,仅剩下断墙残壁和从生的杂草,就像沙漠中的高昌古城,使人觉得有人烟只是非常遥远的过去。高唐王庄村北的这户王姓人家,把六间房子都拆了,再拆,便什么也没有了。这门楼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好几代了,不能再拆了。一狠心,闯关东去了。1978年前,中国农民逃荒的每年达数千万人。秋收以后或春天播种后,逃荒的高潮一次次兴起,成千上万的人拖儿带女,逃离家乡。有的流落到东北与西北的荒凉地带开荒与打工。有的则沿着津浦、京广、陇海等铁路线流入大城市,沿街流浪,挨门乞讨。闯关东、走西口、下江南是鲁西北农民的三条出路。鲁西南济宁有趟列车,由济宁直达黑龙江的三棵树。房子木头早被人拆走,唯有门楼没有倒,这座纪念碑式的建筑,是被“借地度荒”挽救下来的。它就像圆明园遗址一样,记录着沧桑变化,诉说着造孽者的罪恶。我向县委翟瑞华书记建议,一定不要拆掉这个门楼,留着它作为批判极左思想横行的教材。

山东省茌平县城关公社的年集,我看到一个服饰高度统一的场面,清一色的农民,男人们几乎是统一穿着黄色的军服,带着黄色的军帽,四十岁到六十岁的男人有少数戴着“雷锋帽”的,也有头上扎着白毛巾的,那是标准的老农。大多数青年人都戴着黄帽子,就像新兵似的。这种服饰的高度一致性,是那个年代的特征。在文化大革命中,很多领导人穿着黄色的军装,连县委书记也喜欢穿着黄色的大衣上主席台,因为县委书记兼着县武装部第一政委。虽然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了,但这种高度统一的服饰仍在流行着。

……

当我整理这些照片时,心中一直难以平静。虽然这多是以后遇到的人和事,更多的是对那场浩劫的追述,然而这些也告诉我们,当时的历史是怎样的。恐怕在中国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记录,每一个六十岁以上的农民都能够讲述一大堆类似的事。那是以多少人的生命为代价留下的悲惨历史!中华民族到底应该从中汲取多少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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