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童话的秘密与童话

读到诗人梦也的散文集《秘密与童话》，想起一句储存已久的名言：对生活，对我们周围一切的诗意理解，是童年时代给予我们的最伟大的馈赠（巴乌托夫斯基）。

诗人，把能够提炼出诗意的都融成了诗的样式，不能够用诗句表达的，就铸成了散文的模式，只不过，散文里的诗意是淡开了的；童话是非虚构的，秘密是显而易见的，这本散文集的题目设置了悬念，内容以“我”为心，却百分之百地“似我非我”。人到中年，把向外挣扎的视线收回来，开始向内观，开始自省，原来人生的“后花园”里尚且遗留着很多未曾关注的“元宝”，那里有对母亲深切的思念和愧疚，有对许多美好情景的追忆，还有许多如鲁迅所言“皮袍”下“小”的开释……逝去的光阴使琐碎变成了金子，也让悔恨的泪水永远载着思念和感恩。读《秘密与童话》，看到诗人解剖自我，毫无遮掩地暴露自己的真面目，将外在的光鲜与内心深处的隐痛对照起来，还原生活与生俱来的残酷与仁慈，也抚平了多年难以复原的心灵创伤。

这本散文集将人生经历中经受的磨砺和不断修整的过程，一页一页地翻开，悟出了从生到死的过程演绎了自然生息的全部，希望回到最朴素的事物当中——像一茎小草那么单纯。但是，再也回不去了，时间的一维性决定了生命是单向度的，所以，童话与秘密合成了心灵的一体两面，童年如童话，往事如秘密，掺和进去人生的阅历和感悟，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都是那一个独特的存在，没有人能够重复，也没什么可以代替，构成了“我”的唯一，不管与“我”有关联的人事如何纷扰，在“我”记忆深处泛起的那一波清泉，照见的影子，别人看不到，只因“我”的内视而闪亮。

一只羊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或者说我的命运中暗含了一只羊的命运。这如果是界定，那么我就超不出这界定。

诗人与羊相伴至不惑之年。母亲曾说，他出生前梦见了一只洁白的小羊羔，他从小又喂大了一只羊，有一年在若尔盖游荡，遇到了一只似曾相识的羊……他认定自己此生与羊息息相关，这是他独得的秘密：当秘密为你展现，绝不是因为你的智慧开启了它，而是你用你的谦卑打动了它。这近乎哲人哲语的推断，有宿命的成分，又似乎更加符合诗人的认知理念。不能回避的是，人人都会遇到类似意念的侵扰。一只羊，未曾谋面的祖父母，父亲，母亲，兄弟姐妹，“我”的感情与他们血脉相承，“我”的思绪里有他们的身影萦绕，“我”一生的努力却都似乎是为了逃离故乡，远离亲人，背离家园。

在今天，经历了更多的心酸和挫折之后，“我”以为那个破败的村庄更适合安置我千疮百孔的心灵。秘密与童话的喻义不言自明，心灵的归属，不是来自外在的诱惑，而是来自内在的栖息——在熟悉的村巷里走走，那里有童年的记忆，见一见久违了的面孔，可以追忆父母的影子，闻一闻泥土、腐败的柴草和发热的皮毛相混合的味道，警醒自己是从那里长出来。故乡有时像一面镜子，总能照出游子的本来面目，而自动删除了那些因世俗濡染而膨胀的陪衬。故乡的蜂群，狗的叫声，有点神秘色彩的习俗，都与自己的身心息息相联，斩不断，理还乱的一番思绪，像缤纷的落叶，点缀了“我”不为人知的时空领地。

兄弟姐妹、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给了每一个“我”家的迎接和温暖，消解了从外面世界收购的孤独和寂寞。生命中最为美好的部分，融进了与一些女性的情感故事里，把她们当做一种美好的化身，诗人倾注了全部的诗意。“女人如花”，这是一个常见的比方，诗人借表现女性的美好，一方面表达青年时代的感受、体验、成长的过程中欣赏山水，迷失期间而不自知的情景，是人生必经的路途；另一方面也在表现自恋和自叹，不惑之年，看清了山水还是山水，再也没了年轻时的冲劲和动力，冷静和睿智只能说明时空缩短了与父母的距离、祖父母的距离。感叹着年轻时老想往外跑，追着美好的一切跑，年纪大了就想往回走，见见小时候的玩伴，睡睡童年的土炕，听听故乡的风声，看看山塬的容颜。

人的一生一路走来，从四肢着地，到独立行走，至晚年拄杖，三个时段，如早晨中午晚上的光线变化。不惑之年，诗人渐变的心境与老家那一处废弃的院落是颇为相宜的，因为他的心里，强烈的生命意识有另一处意识逐渐觉醒，那就是对“死”这个与“生”意识相对的认识与思考。

预感到死亡是一种觉醒，也是一种安然的快慰。

不惑之年，驻足于外在世界的边缘，反观内在世界的储量，《秘密与童话》由一个人的反思，引起更多人的深思，将个体置于众生，共享一种美好的回味，记得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解释“美”说：羊大为美。

羊成为美的一部分，秘密与童话构成了美的另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