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饭，不想吃也要吃，有些酒，不想喝也要喝。一阵觥筹交错，每个人都把自己变成了酒囊饭袋，不对，应该说酒囊菜袋之后，还有人提议，走，我们唱歌去！我不胜酒力，头昏脑涨，不想去，可是有些歌，不想唱也要唱。比如领导想唱歌，比如有事要求人……
于是有那么几次，把自己变成酒囊菜袋后，我又去卫生间将酒囊菜袋清空，然后再回到酒桌继续填满，如此反复，早已手脚酸软，心神恍惚，不知今夕何夕。大家喊着去唱歌，我心里不想去，可嘴上喊，唱，唱到天亮……还没到ＫＴＶ，就不省人事了。
唯有一次，我半醉半醒，没有在ＫＴＶ沉沉睡去。我躺在沙发上，脚架在玻璃桌上，手里还拿着一瓶啤酒当饮料，解渴——这时的啤酒如清泉，还带一点甜味。
ＫＴＶ里一群人在狂欢：五音不全的人在嚎叫——那算什么唱歌，顶多是看着字幕念歌词。可他的表情那么生动，眼神那么深情，谁又能说他不是在唱歌呢？有人用胳膊遮住眼睛躺在沙发上，似乎是怕光，似乎是想睡而心里难受，还在拧着眉。有人在不停地打手机。有人嘴里含着爆米花在跳舞。有人在低声哭泣。还有人抱着胳膊，在冷眼旁观……
去一趟卫生间。过道里有人打电话，有人抽烟，还有人靠着墙，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卫生间里呕吐的人接二连三，表情各异……
我站在过道的窗边，望着窗外的灯火，吹着夜风，清醒了不少。居民楼里的灯火大多熄灭了，路灯熄了一半，路上的车也少了，这个城市已经入睡。可是在这一隅，在这高楼的一间间小格子里，还有一群不眠的人，一群狂欢的人。
人入睡后，大脑还有一部分在活动，梦就出现了。那这群深夜不眠的人，不正是一座城市睡去时的梦呢？在这城市的梦里狂欢的人群里，又总还躲藏着几个受伤的人、失落的人、迷茫的人……
凌晨三点，夜很凉，歌散场。
坐在出租车里，问司机，您说一群五音不全的人，一个个喝了酒，夜里不睡，躲在高楼的小格子里狂欢，有人唱，有人跳，有人哭，有人光抽烟不说话，您觉得这群人是不是很傻？
司机安慰我，说现在的人压力大，要唱唱歌放松一下。他们有时候开车累了，心情郁闷了，也找几个朋友在一块喝喝酒，唱唱歌，过后就好了，第二天继续工作……
我明白他的善意，但他似乎没明白我的感受，我也说不清。
下车后，路灯睡了，整个小区都睡了。踩着轻飘飘的步子穿过一条小巷时，看见满地月光，这才发现头顶一轮大而孤独的月亮。曾经我以为人间的灯火辉煌，会掩盖了月色，可是我错了，月色是掩盖不了的。至少此刻这满地月光，如一泓清泉涌入我心底，这是任何人间灯火也无法替代的。
这冬夜的凌晨三点半，夜色格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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