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呵欠的艺术

19．打呵欠的艺术

狗在炉火边上打呵欠，提醒猎人们应该把要办的事情统统推到明天。这一漫不经心、不拘礼节伸展四肢的动作体现着美丽的生命力，使人禁不住效尤。于是全体在场的人都欠腰伸腿，频频打呵欠，这意味着上床的时间到了。打呵欠本身不是疲劳的标志，它不过是借助疏通脏器内部的空气，让人们暂时放弃注意力和喜好争执的习性。通过这一强有力的动作，天生的本性表示对活着感到满意，不耐烦再去思想。

大家都能发现，人在注意力高度集中或吃惊时，呼吸会突然停顿。生理学的解释不允我们再有任何怀疑，因为有一组强健的肌肉与胸廓相连接，这组肌肉一旦处于紧张状态，只能紧缩胸腔，使它瘫痪。人们挥舞胳膊表示投降时，这一动作同时使胸腔不再受到压迫；伸懒腰打呵欠时，人们正好做出相似的动作。由此可见，任何一件操心事都起到收缩心脏的作用，因为人们同时做出的细微动作立即压迫胸腔。人们有所期待，忧虑随之而生，因为我们只要等待什么东西，即便这东西无关紧要，也会产生忧虑。紧跟着这一困苦状态的，是不耐烦的情绪：人们对自己生气却丝毫不解决问题。仪式是一系列约束。参加仪式必须穿戴整齐，这又增加了人们的拘束。厌烦情绪相互传染，使人们更加感到束缚。呵欠也有传染性，它能治疗人们在举行仪式时感到的那种有传染性的厌烦情绪。人们纳闷打呵欠怎么也会像疾病那样传染，我以为像疾病一样能传染的是庄重的表情、专注的神态和满腹心事的样子。呵欠则相反，它是生命对于束缚的反抗，它之所以能传播开来，是因为它使人们放弃一本正经的模样，它好比在宣告人们对什么都不在乎。人们都在期待这一信号，好像整队集合的人期待解散一样。谁也不能拒绝这一小小的舒适，于是全部严肃神情只有退避。

笑和哭是同一性质的解决方式，但是不像呵欠那么放肆，而且比呵欠更带抑制性。笑或哭时有两种想法在斗争，一种带来束缚，另一种给人解放。然而在打呵欠时，各种想法都被撇在一边，不管是有束缚性的还是带来解放的。生命在自得其乐中勾销所有的思想，所以狗善于打呵欠。大家知道，所谓神经病患者其实是精神上有病，这类病人若打呵欠便是病情好转的兆头。但是我认为呵欠和它预示的睡眠一样，对所有疾病都有好处。我们的病痛与我们的想法大有关系，我们无意中咬了舌头会感到疼痛，而咬舌头在法语中另有后悔说错了话的意思。后悔带来痛苦：想到这一点，人们对我说的思想与病痛的关系就不会感到奇怪了。打呵欠却不包含任何风险。

1923年4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