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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狱古今谈

时间:2022-0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文字狱是古已有之的。文字狱于是空前的兴起。清初的文字狱,很使文人学士战战兢兢了许多年。不曾想,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由姚文元打头阵,文字狱又空前的兴起。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开了林彪、“四人帮”大兴文字狱的先例,也可以说是一个信号,一块样板。罪在一个“桃”字,可以说是“一字狱”。“四人帮”罗织文字狱,其惯用的手法,诸如捕风捉影,无中生有,栽赃诬陷,颠倒黑白,都不必说了。

一提起《海瑞罢官》,就使人想到文字狱。

文字狱是古已有之的。较早的如司马迁的外孙杨恽,因为写给孙会宗的信里,发了一点牢骚,皇帝就怒他心怀“怨怼”,把他腰斩了。明初的高启,是个才子。《明史》有传,说他“博学工诗”。他“尝赋诗,有所讽刺,帝嗛之未发也”。后来,长洲知府魏观修理府治,高启给他写了一篇《上梁文》,皇帝见了大怒,也落了一个“腰斩于市”。

到了清朝,满人入主中原,总疑心汉人有点瞧不起自己,好像到处酝酿着对自己的反叛。无耻之徒,揣摩到主子的意向,就争着去告密。文字狱于是空前的兴起。还是四十年前吧,吾师兰村先生就给我们讲过好几个关于文字狱的故事。一个是雍正皇帝的时候,有个考官查嗣庭,给考生出了个八股文的题目叫“维民所止”。仇家就去告发,说这题目隐含着一层诅咒的意思。“维”“止”两字,不就是雍正砍掉脑袋吗?查嗣庭于是得了杀身之祸。株连了几族,没有查考过,不得而知。又一件,记不得是哪个,看见临窗案头的书册,被风吹起,翻动不已,即景生情,写了一首诗,其中有两句道:“清风不识字,何事乱翻书。”诗人明明讲的是自然界的清风,无耻之徒却硬说他隐含讥讽,是在攻击清朝皇帝不懂汉民族的文化,一经告发,少不得又是砍脑袋。还有一件,是乾隆时候的徐述夔。他有两句诗,是“明朝期振翮,一举去清都”。本来很清楚,这“明朝”是明天或来日的意思,“去清都”的去字,是来去或去至的意思。不料无耻之徒透过纸背,看出一点别样的意思来了。那别样的意思就是呼唤朱明皇朝复辟,推翻大清。一经告发,照例的又是杀,杀,杀。

清初的文字狱,很使文人学士战战兢兢了许多年。但时间一久,也就渐渐地淡忘了。不曾想,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由姚文元打头阵,文字狱又空前的兴起。其酷虐和荒唐的程度,超出清初,何止万倍?知识分子于是遭受了一场亘古未有的浩劫!

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开了林彪、“四人帮”大兴文字狱的先例,也可以说是一个信号,一块样板。

吴晗同志在《海瑞罢官》中写了“退田”和“平冤狱”两件事。这本是距今四百几十年前的历史事实,姚文元却有本事随心所欲地把它跟一九六一年的现实政治扯到了一块。他写道,“一九六一年,正是我国因为连续三年自然灾害而遭到暂时的经济困难的时候”,“牛鬼蛇神们刮过一阵‘单干风’,‘翻案风’……要求‘退田’”,云云。俗话说,牛头不对马嘴。姚文元却有本事把牛头和马屁股对上茬。他笔杆轻轻一摇,就把海瑞要徐阶们退田给贫苦农民,与一九六一年的所谓牛鬼蛇神要人民公社退田扯到了一块;把海端平冤狱、杀贪官与一九六一年的所谓地富反坏的“翻案”风扯到了一块。真是荒谬绝伦!但是姚文元就凭这种荒谬绝伦的逻辑,硬是把《海瑞罢官》打成了代表“帝国主义者和地富反坏右”“反对无产阶级专政和社会主义革命”的大毒草,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文字狱。

由《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开其端,接下去,《评“三家村”》,《评陶铸的两本书》,《评反革命两面派》……文字狱接踵而来,层出不穷,越演越烈。到一九七四年,由江青一手策划,制造了更加离奇古怪的“评”晋剧《三上桃峰》的文字狱。

《三上桃峰》犯了什么罪?罪在一个“桃”字,可以说是“一字狱”。因为某某同志在桃园大队蹲过点,总结过一个“桃园经验”,“文革”一来,不仅“桃园”两字不能提了,连个“桃”字也不许触及。否则,就是“妄图”为“桃园经验”翻案,就是复辟,就是反革命,罪在不赦!幸而,陶渊明和孔尚任早生了千百年。如果不幸生在今世,他们的《桃花源记》和《桃花扇》,非得给“四人帮”打成“为桃园经验翻案”的大毒草不可。陶渊明呢,彭泽令固然做不成,就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情逸致也不会有。唯一的可能是,请进“牛棚”,面壁十年。孔尚任呢,难免要成为“文艺黑线”的祖师爷,给“砸烂了狗头”也说不定。

我这样说,决不是艺术的夸张。“四人帮”文字狱的株连法,真是匪夷所思,连想象力极丰富的吴承恩和许仲琳,怕也要望尘莫及。例如,因为《三上桃峰》写了一匹马的故事,于是,连类而及,连环画《小马过河》、《大红马》,戏曲《贩马记》、《追马》、《新人骏马》……等等,都与《三上桃峰》一体同罪,无一幸免。又因为牛和马同为六畜之一,自古以来,习惯于把牛马并提。因此,虽然牛比马多生两只角,与“四人帮”的角刺人物有点沾亲带故,在“四人帮”的文字狱中,也不能免受株连。湖南花鼓戏《还牛》,就是这样受到《三上桃峰》中那匹马的牵连,被打成了毒草的。

鲁迅先生在《马上支日记》中讲到:“据说吴佩孚大帅在一处宴会的席上发表,查得赤化的始祖乃是蚩尤,因为‘蚩’‘赤’同音,所以蚩尤即‘赤尤’,‘赤尤’者,就是‘赤化之尤’的意思。”吴大帅的高论,当时传为笑谈,大家并没有不寒而栗。因为据说大家都是黄帝的子孙,万一吴大帅要罪及“赤化之尤”的蚩将军的第×代玄孙,也不怕株连到自己的头上来。其实,这还是托福于吴大帅的较为厚道。若换了“四人帮”,就不见得有这样太平。“四人帮”是可以根据人的“政治思想”确定出身成分以及血统的。根据你的“政治思想”,随便确定你是黄帝的第×代玄孙或蚩尤的×代玄孙,都无所不可。君不见,一九七四年批林批孔,他们不是批出了一大串孔老二的徒子徒孙吗?

“四人帮”罗织文字狱,其惯用的手法,诸如捕风捉影,无中生有,栽赃诬陷,颠倒黑白,都不必说了。此外还有两法,特别值得一提。

其一叫摘字法。俗话说,寻章摘句,断章取义。如此论文,正如鲁迅先生所说,“很近乎说梦”了。“四人帮”更变本加厉,来了个“寻句摘字”,“断句取义”。用这办法,从作品中随便摘出一两个字,无限引申,锻炼成狱,真是易如反掌。例如有人从《乔老爷上轿》中摘出“一条大路直奔西”,“过了牌坊往右斜”两句唱词,又从这两句中摘出一个“西”字,一个“右”字,就论定它是大毒草。这类例子,所到各处,俯拾即是。这个摘字法,是世界上最野蛮、最卑鄙、最恶毒的办法。用这个办法,没有一篇文章,没有一个作家,能够不落入“四人帮”文字狱的陷阱中去,如果他们需要你落入的话。

其二是任意联系法。例如陶铸同志的文章中说:松树在夏天“用自己的枝叶挡住炎炎烈日”。姚文元马上就把“烈日”和“毛泽东思想的阳光”联系上了。诬蔑陶铸同志是“硬要”“抵挡”“毛泽东思想的阳光”。幸而,陶铸同志没有说过癫痢头是一种很讨厌的皮肤病。否则,姚文元又有文章可做。他可以来个三段联系法,说:癫痢头,绍兴人隐语叫电灯泡;电灯泡隐射太阳;太阳就是毛主席。因此,当然,“这是十足资产阶级的黑话”,是“指桑骂槐地”攻击伟大领袖,真正罪该万死。

写到这里,使我想起《镜花缘》里的一段故事。在淑士国的一家书馆里,林之洋看见先生出了一个对子,是“云中雁”。学生们有的对“水上鸥”,有的对“水底鱼”,林之洋都嫌不好。他自作聪明,对了个“鸟枪打”。并且解释说:“一抬头看见云中雁,随即就用鸟枪打。”所以这个鸟枪打和云中雁是紧密联系着的。一班小学生不禁大为佩服,说这个对法“用意出奇”,据这意思,只怕还是从《庄子》的“见弹而求鸮炙”套出来的哩!

我只怕“四人帮”构陷文字狱的任意联系法,倒真是从林之洋的“鸟枪打”中套出来的呢!

现在,噩梦一般的文字狱,已随着“四人帮”的覆亡而烟消火灭了。但是,它那种寻句摘字、断句取义、任意联系、见弹求鸮的构陷诬捏法的流毒,既广且深。我们还得花很多的力气,才能把它荡涤干净!

197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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