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落叶的女人

早晨，我去公园锻炼的时候，总能见到一个身材瘦小的扫地女人，她穿着一件绛红色的背心，背心上嵌着两条淡黄色的宽带，上面写着“环卫”两字，头上戴着和背心一样颜色的鸭舌帽，脸上戴着口罩，默默地扫着地。正是香樟落叶的季节，又是雨后的早晨，阴冷的风刮过大地，老去的樟叶，红的、黄的、紫的，如鹞子般从树上纷纷扬扬地飘下来，满地皆是，几乎覆盖了整条马路。只见她拿着两把扫帚左右开弓，沙沙地把樟叶扫成一堆堆。可老天爷似乎和她过不去，刚扫成堆的又被风给吹散了，而婆娑舞动的樟树，在嘶嘶啦啦的响声中，还是把成群结队的树叶撒下来。我有点替那个女人抱不平，老天爷怎么一点不体谅人家的辛劳，能这样捉弄人吗？可当我晨练回来时，那整条马路已被扫得干干净净，扫地的女人已坐在街沿的石阶上，低着头擦着脸上的汗水。我对她油然产生一种敬佩之情。

春去夏来，炎热的酷暑，晚饭后，我常和妻子出去散步，白天的燠热还未散去，空中没有一丝风，穿着背心短裤还感到燥热。马路上走动的男男女女边吃着东西边随意丢弃果壳、烟蒂、瓜皮，清洁的马路上散落了一地杂物。我想他们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丢到路旁的垃圾箱里去呢？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太没有环保意识了吧！我们为什么不替清洁工人想一想呢？人家每天起早落夜地扫地，也够辛苦的呀！正在这样想时，忽然又见到了那位瘦小的女人，穿着海苍蓝的长袖工作服，蹲在行人道上用钩刀清除绿色水泥板块缝隙中的杂草。杂草短短的、嫩嫩的，好像刚长出不久，她细心地把一棵棵杂草带根拔起，放进身边的一个塑料袋中。在昏黄的路灯下，她蹲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着，这样一条长长的马路，从头拔到脚，还不累死人？果然，当我回过头去看时，她已直起身子，用双拳捶着自己的腰背。我知道她一定是很酸痛难受的，但有谁能知道她的劳累和痛苦呢？平时，我们对清洁的马路司空见惯了，殊不知在清洁的背后消耗着多少清洁工人的劳力和汗水！

有一天，我经过她身旁时，看到在清洁车的车把上挂着一些鱼和肉，用塑料袋装着，外面隐约可以看出。我想，她家一定来了什么客人，根据她的经济状况，平时，绝不会去买这些东西的。我的猜测应该不会错，因为等我买了点心回来时，那袋鱼肉依然挂着，而她已扫好了地正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喝着用雪碧瓶装着的凉开水。这时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中年男子急急地过来，从我身旁擦过，一见清洁车车把上那袋小菜，立马刹住车，跳下车来，对那个女工说：“这袋东西是我掉下来的，你怎么捡起来算自己呢？”女工操着四川口音说：“啥子呀？怎么算我自己，我不是等着你来取吗？不然，我早走了。”中年男子的脸立刻红了：“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真得谢谢你!”“不客气，以后说话注意点就是了，再见！”说着，她踏着清洁车走了。

我目送她渐渐离去的背影，那是一个因使劲踏车而扭曲的背影，风吹着她帽檐下飘逸的秀发，我忽然感到这个女人有一种说不清的心灵之美。

转眼已到了寒风凛冽的冬天，那天早晨我出去锻炼，草坪上已凝结了一层白白的霜花。朔风在空中呼号着，马路上拉着一条“努力把我市建成全国卫生文明城市”的红底白字横幅，横幅不停地在空中抖动着。我戴着帽子和手套浑身还感到十分寒冷，而早起的四川女工已开始在扫地了。她的身旁多了一个背书包的小女孩，鲜艳的红领巾大概刚戴上不久，在寒风的吹拂下像火苗般在她胸前跳动。很显然，懂事的女儿见到母亲辛苦，想在上学前帮母亲一把。她把扫拢的落叶用畚斗畚到清洁车里，没有手套，那双小手已被冻得通红了。当我走到她们身旁时，只听女儿说：“妈妈，老师叫我写自己母亲的作文，我该怎么写呀？”妈妈回答得相当巧妙：“你眼中的妈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写。”女儿说：“妈只是个清洁工，有什么好写呢？”“清洁工不好写吗？你在作文里可以这样写，妈爱这条马路，就同爱自己的女儿一样。”我听了这话，怔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