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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边的大枫树

时间:2022-01-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大枫树代代相传,至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已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枫树所在的那座小山并不很高,所以说不上什么白云生处,说大枫树的霜叶红于二月花那倒是实在,它不但自己红火,巨大的树冠映在山前,好像把整座山都给烧红了。大枫树长在山脚旁,一到那里如进入一座五彩缤纷的大厦,抬头仰望,满眼都是一种红晕的色彩。大枫树像个慈祥的老人,他知道我要去拾枫果,就落下了许多枫果。

我们村旁山麓的那棵枫树是我至今见过的最大的枫树,七八个大人手拉着手合抱树干,只能勉强凑合,要是小孩则起码需十几个人。裸露在地上的树根,彼此交错,仿佛一条条游动的巨蠎。据村里老人们传说,南宋时金兵大举入侵中原,战祸连年不断,河南荥阳县新郑一带的百姓民不聊生,便挈儿带女,成群结队地到江南逃荒,最初的落脚点就是我们这村子,这棵大枫树就是第一代迁移到芦江来的郑姓始祖的坟头树。

大枫树代代相传,至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已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春天它换上翡翠般的新装,一到秋天全身就变得色彩斑斓,远远望去像一棵硕大无朋的花树,红红火火的。那时我刚好读小学,每天放学后,把书包往家里一丢,就和隔壁的大耳和小眼两个孩子直奔大枫树去玩。老远一见到那棵大枫树,脑子里立刻就会记起读过的课文中那首杜牧写的《山行》诗:“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枫树所在的那座小山并不很高,所以说不上什么白云生处,说大枫树的霜叶红于二月花那倒是实在,它不但自己红火,巨大的树冠映在山前,好像把整座山都给烧红了。但当时还真的不知道,春天的花儿怎么还敌不过秋天即将凋零的霜叶?我猜想一定是秋的萧瑟比春的勃发还厉害,否则怎么会让秋的霜叶占了上风?

大枫树长在山脚旁,一到那里如进入一座五彩缤纷的大厦,抬头仰望,满眼都是一种红晕的色彩。枫叶有一种特别的香味,你要是多站一会儿,就会感到有些眩晕。大枫树像知道我们小孩的心事,她常借助风力把身子晃动,那通红的、紫红的、棕红的、暗红的枫叶像雪片似的纷纷扬扬地撒下来,有的落在坟头上,有的飘到刺蓬里,有的飞向山脚的池塘。我们就低头各自寻找喜欢的红叶,把那些颜色最美、形状最好、香味最浓的叶片拾来藏到袋里。有时为了捡同一片叶,还相互又争又闹,在一层厚绒毯似的落叶上,摔跤,打滚,嬉闹,头发上、衣服上、领子里全都沾满了红红的枫叶。大家又说又笑,忘记了天色渐渐暗去,直到大人虎着脸来叫喊吃饭,才知道玩得太晚了。这时,我母亲已足足找了我半个钟头,她恨不得把我痛打一顿,幸亏在场的小朋友多,母亲给了我面子,只骂了几句了事。

第二天我蹦蹦跳跳地到了学校,把捡到的红叶送给最要好的同学。他们一拿到手,高兴得跳起来,当作珍宝似的把它夹在书本里,一翻开书,枫叶的清香立刻散发出来。别的同学见了,眼痒痒的伸手也要。于是,我成了香饽饽。有个曾和我口角过的人也和我套起近乎来,想讨我漂亮的枫叶。我的班主任老师还专门把枫叶收集起来,办了一次红叶展览会,让全校同学参观。这一下更提高了我捡枫叶的积极性。

母亲知道我贪玩,放学后干脆叫我拎上篮子去捡枫果。枫果外形像现在水果店卖的红毛丹,外面长满了稠密的刺毛,里面有红褐色的果实,不能吃,但晒燥后,可作燃料,火力极好。这事我倒挺乐意干,因为它不影响我捡红叶,而且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到大枫树那里去玩。大枫树像个慈祥的老人,他知道我要去拾枫果,就落下了许多枫果。第一天别的孩子没带篮子,大家都替我一个人拾,不一会儿便拾了满满的一大篮。我和小眼用树枝把它扛回来,母亲见了十分高兴,破天荒地表扬了我们。由此我明白了,以后到外面去玩,要尽量带点有用的东西来,比如枯树枝、松毛丝之类的东西,讨母亲欢心,可以少挨骂。第二天,拎篮子拾枫果的人多了,都人手一篮,回到家里都得到父母的称赞。以后的几天,拾到的枫果少了,大家的兴趣也就淡了。这时有人提议上树掏鸟蛋去,这够刺激的,得到全数通过。不过,不是人人都能爬上去的,还要看爬树人的本领和胆识。

第一次,只爬上大耳和小眼两个人,他们的体能和技能都比其他人强。我和别的人只能站在下面望树兴叹,因为这棵枫树长得实在太高太大,树梢几乎接近小山顶了。下面靠树根躯干上都长满了暗绿色的苔藓,木莲藤和青藤横七竖八地绕着树干,周围长满了荆棘和薜荔,人很难接近。而枫树的枝干离地又高,从下面爬上去,至少到四五公尺高的地方才能攀到第一根枝杆。从那个地方开始,才纵横交错地生出了许多枝丫来。这时,任你跳上哪一根去爬,都能到达树梢。我站在下面干着急,抓耳挠腮,想不出好办法。倒是小眼,他用小手指挖了一下耳孔,竟一拍脑袋,说了声“有了!明天保证你们个个都能上树”。他不说明自己有什么鬼主意,只叫我想法拿两根长长的绳子来。第二天放学后,我真的把两条长绳拿来了,小眼也背来了他父亲捻河泥用的竹竿,又长又粗,用两条长绳把竹竿捆在树上,这样每个人都可沿着竹竿轻轻松松地爬上去。这个办法虽然笨,但很管用,连胆子最小的人也能上树去掏鸟蛋。大枫树上,一眼望去用树枝筑成的鸟窝大大小小有几十个,筑得高的和太靠边的,人无法靠近,我们只能选就近的窝去掏。我跟着大耳爬到最大一个鸟巢边,那是在主干的最上面。当我们爬到鸟巢边时,忽然从里面传来了小鸟啾啾的叫唤声,我禁不住内心的激动,心咚咚咚地快跳了一阵子,浑身感到热乎乎的,好像我已捉到了小鸟似的。大耳显得分外得意,他把手直接伸进鸟巢里去,把一只只雏鸟捞出来,他把一只送给了我,自己捞了两只,并把双手高高举起,在众人面前边炫耀边喊叫:“我捉到红鹪嘴雀了!我捉到红鹪嘴雀了!”红鹪嘴雀是一种很好看的鸟儿,通体朱红,腰部颜色更鲜红,两翅为黄褐色,下腹和尾下羽毛为白色,是本地鸟类中的上品,我和大耳都开心极了。小眼只抓到一只斑鸠鸟,也嗬嗬地起了哄,但和我们捉的鸟儿相比差得远哩。还有几个人掏了几只雏画眉,小巧玲珑,十分可爱。没有捞到鸟和蛋的人十分眼馋,他们都跟着大耳和小眼一起爬到树下,簇拥在他们身旁,看着小鸟可怜巴巴地叫喊,似在告诉它们的父母自己遭到了“绑架”,希望快来救助。可小伙伴们却把它们当成玩物,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而且还放在地上让它们蹒跚地走。鸟儿想飞但飞不起来,因为它们的翅膀还没有长出羽毛来。我们想拿回家去,关到鸟笼里去养。正当我们要离开大枫树时,两只捕食归来的红鹪嘴雀见幼鸟被人捕了,便嘎嘎地叫了两声,像战斗机似的俯冲下来,它们轮番在大耳和我头上拉屎,并用两只爪子抓我们手中的小鸟。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大耳和我有点惊慌失措,想用狂奔来摆脱红鹪嘴雀的袭击,可人的速度怎能和鸟儿比,红鹪嘴雀干脆用它锋利的爪子来抓我们头部,这一下迫使我和大耳乖乖地投降,赶快把三只小鸟丢在地上让它们的父母叼走。其他人也都放掉了小鸟,飞快地逃回自己家中,唯恐别的鸟儿也来追赶。我们算是第一次尝到了鸟儿的厉害,并且知道了原来鸟儿也有母爱。

冬天终于来了,大枫树成了光杆司令,在大雪纷飞中,她一身银装素裹,活像一个冰清玉洁的老人挺立在山旁。在熬过了漫长的寒冬后,春天又在黄鹂的婉转声中款步走来。

大枫树下又成了我们小孩最爱玩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两种野果吸引着我们的眼球。一种叫“潘楂”(又名胡秃子),呈半透明红珊瑚色,像一盏盏鲜红的小灯笼挂在灌木树上,风儿一吹,铃铛似的左右飘荡,十分美丽。这种潘楂未成熟时是酸酸的,一旦成熟就甜滋滋的,味道不错。一棵树能摘下很多潘楂,够解我们几天嘴馋。另一种土名叫“苗”(又名覆盆子)的野果,它生长在有刺的藤蔓上,如一颗颗红宝石,非常惹眼,越是荆棘丛生的地方,“红宝石”生得越多。它分为“小麦苗”和“大麦苗”。小麦苗个头小,顾名思义,是在小麦成熟时摘的,虽甜但味道不如大麦苗好; 大麦苗甜而且鲜,比成熟的潘楂味儿 还好,好像草莓一般。每当大麦苗成熟时,我的心思就飞到了大枫树下。

然而,1949年,当大麦苗快成熟,大枫树又长出翠玉般的叶子的时候,我们再也不能去摘了,因为人民解放军的二十二军一个连和国民党八十七师的一个营正在那里展开一场激战。国民党军守在山腰上,人民解放军战士从下发起进攻,敌人居高临下占了绝对优势,不少解放军战士都在密集的弹雨中倒下。面对严峻的形势,几个解放军战士组成敢死队,拿着绳子乘夜色朦胧,攀上大枫树,以树枝作掩护,从不同方向瞄准敌人的机枪手开火,一下子撂倒了好几个。就在敌人的机枪成哑巴那一瞬间,解放军战士利用绳子,把自己从树上降到敌人的阵地上,用手榴弹炸掉碉堡。敌人做梦也想不到,解放军战士会从天而降,最后不得不举手投降。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大枫树立下了汗马功劳。具有深厚历史文化内涵的大枫树本来应该作为地方名木得到保护,谁知到了1958年“大跃进”的时候,各村都大办食堂,我们村也不例外,大食堂每天要烧好多柴,燃料成了问题,有个村干部出了个馊主意,说把那棵大枫树砍了,当作食堂烧柴,能烧上一两年。就这样,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名木被毁于一旦。大树被锯掉后,连根掘起,主根一直扎到泥土下的第三座墓穴中,这棵树应该凝聚了郑姓祖先的精灵呀!要是他们地下有知,不知道会怎样痛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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