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闽南乡村的春节
常年在外的人们，到了除夕的前一天基本都回家准备过年了。村邻好友有的会相互串门问候，偶尔会言叙一年来的盈亏。到了除夕中午，吃完“搅薯粉”[1]，妇女们就备好佳肴，挑着菜篮子到庙里去烧香。等过了午后，就在自家大门外开始摆出菜肴和男女彩纸衣，准备“烧伏”[2]，宴请那些路过的“人客”[3]，以讨平安吉祥。这一天也是送神的日子，她们都要先到庙里去烧香送神，然后在自家里的神佛面前烧香，将诸神送往天庭去高升。到了晚上，家人再围炉过年，守夜漫叙。
等中夜一到，各村户都会到院子中央或大门外或屋顶的空旷地方摆上烟花礼炮点燃，以第一时间迎接新年正月初一的到来。声音越大越热闹，瞬间遐迩村庄的上空绽放着七彩烟花与爆竹声的繁华景象，给寂寞已久的乡村带来了浓浓的节日氛围，这样流光溢彩的热闹场面足足延续了半个多小时，闽南人将这时候叫作“开正”。
正月初一是“开年日”，这一天早上，记得孩时听老人说要吃面线糊，象征在新的一年里一家人的身体健壮无病灾，就能长寿。半午时分，村里的各角落汇聚着男女老少，三五成群，肩上挑着菜篮子，手里拿着祭品，一到村路上便形成菜篮子队伍，到庙里和邻近的寺院去烧香点烛，他们嘴里喃喃地念着吉祥词儿。从高处看，村庙的上空升腾着一团浓淡参差的紫雾，若现若隐，给乡村再现出人间仙境的神话景象。
初二是“女婿日”。凡是去年新婚的，夫妻俩上午都要带着几个伴郎到女方家做客，新娘家有宴请新女婿并邀来亲友邻居作陪的礼俗。这天空闲的村人有围伙打牌的，有懂南音的会走到一起或串村来和曲子，也有相约饮酒聊家常的。
初三是传统的“乞丐日”。一般都不出门做客，专等乞丐上门来说好话。这一天早上妇女们都要“接神”，是将除夕送上天庭的神灵接回自家和庙里安置，以求新年新祥福。
到了初七的早餐吃“七宝羹”[4]，以图五谷丰登，迎来好年冬。
初九是“天公生”[5]。除少数有急事外出的提前向天公做祈祷外，这一天妇女们都要准备牲礼和购买竖料[6]、祝寿料[7]、大人[8]、贵人[9]、黄钱[10]等，摆在自家大门内的天灯下增补福寿，以祈祷家人一年里的平安富贵。一般在前夜饭后开始摆上这些祷神事，直到翌日清晨焚金鸣炮[11]。大清早的隆隆鞭炮声虽然唤醒了很多梦乡人，但在这样浓厚的传统节日里，没有人会去计较。等天亮后，她们再挑着菜篮子到邻近的寺庙里去谢天，祈愿得到天公的保佑，恩赐予更多的祥福。常年在外事务繁多的人，到了这一天就都出远门忙碌去了。
初十的晚上就开始有小孩子提着灯笼出门，嬉闹声和彩炮声汇集一团，各村一到夜间都陆续地点起了大红灯笼。最热闹的数元宵这一夜，洋溢着喜庆的遐迩村庄便笼罩在一片汪洋的灯海里，到处游动着。从高处俯瞰村庄，像是天上点亮了迎风摆动的七彩街灯，俗称“游街灯”。小孩结伙提着形状颜色各异的灯笼，逛村穿巷地游走。胆大调皮的孩子会躲在暗角里，模仿各种怪异声吓唬胆小的伙伴，以求过瘾。古时有妇女听香的习俗，大都是在半夜时分才悄悄地从庙里点燃一炷香，请神佛恩准自己想去的方向角落，隐蔽在人家檐下，听取自己想要知道的吉祥事儿。这一夜的长辈和妇人们一般都会说好话，以求得如愿所说。孩子们经常闹到凌晨鸡叫方肯逐渐疏散回家睡觉。
正月十六“添香日”[12]的早上，有的老人会说“上元吃了乜都完”[13]。到了晌午，家家大门口都摆着桌子、香炉和金纸鞭炮，专等长者召集青壮年的村民扛着庙里的“境主”[14]来巡视平安，凡经过自家门口的都会燃香、焚金、鸣炮，以示临家保佑。
过去的这一天下午，村里有举行运朝拜，亦称运春景的风俗。这是正月的最后一次过节高潮，也相当热闹。春耕就要开始了，人们为祈求天公恩赐人间农作物的风雨匀当，以利于更好的秋收冬藏，特让家里的小孩骑马在前开路，老人牵马更是一脸灿烂的容光。男孩在前女孩在后，因为男孩如春，他们肩上承载着菜篮子的传承，是村人们和这一片田地的希望。村里有南音队的会组织和老少们的锣鼓、彩旗队进行踩街，伴着阵阵的鞭炮声一起绕村，载歌载舞，按长者指定的境内古道运走一圈。
翌日百工如常，春节呈现出闽南古乡村特有繁盛的习俗。
——2014年1月31日
【注释】
[2]村妇们将粗纸加工成冥钱样烧给路过的无家鬼；伏，指冥用零花钱。
[3]无家的冤魂。
[4]用七种农粮合煮成粥为早餐，相当于北京的腊八粥。
[5]玉皇大帝的诞辰。
[6]天宫形状，象征富贵。
[7]为家里的老人增寿。
[8]是家人万一遇难的替身说法。
[9]希望家人在外能得到贤贵人士的器重与栽培。
[10]也叫大钱，用黄纸剪折成一串长笼形状，寸宽红纸环腰，象征吉祥富贵。
[11]焚烧金纸和点燃鞭炮，表示结束。
[12]一种精神祷告，意为新的一年里若增加丰收后，再以香火谢天，一般各村举行时间有小异。
[13]方言，意说春节到此结束，暗指春耕就要开始了，各行业也随之开始。
[14]指村庙里的辖区主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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