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东西进行曲

狗东西进行曲

两万多年前，一群狩猎的原始人活捉了三只动物:一只老虎，一只野狼，一只狐狸。那时的人们还没有给动物们命名，统统称之为“肉”。当人们举着棍子棒子要把三只“肉”处以死刑的时候，一个聪明人灵机一动，用尚不完善的语言说出一个伟大的见解，众人笑开了猿一样的阔嘴，嗷嗷叫着表示赞成。他们把活“肉”用皮绳拴在群居的山洞前，作为保鲜食物，以备不时之需。

结果呢，狐狸饿死了，这家伙生性多疑，不肯吃带有阴谋味的东西。老虎没有那么多的顾虑，照吃不误，却每每对喂食者龇牙发威，一点不掩盖喂不熟的天性，终于咬断绳子逃之夭夭。野狼却不然，闹了几天脾气就屈从了命运，眼神渐趋温顺，尾巴讨好地摇起来了。人们大喜，便多捉了些来驯养，并正式命名为“狗”。三代之后，狗的野性果然消失，变成了有教养的动物，能按照人的指令，追捕野兽，站岗放哨。奴性占了主导，竟不思山林草泽中的自由自在，心甘情愿为人役使。这便是狗类发展史中的第一乐章——甘心为奴。

人类对狗类的期望值同岁月一起增长，远没有停止在狩猎和站岗放哨上。无止境的贪欲，造成人类之间绵绵无期的仇杀争战，狗类也被赋予了新的使命——咬杀和主人作对的人。这很使狗们困惑了一阵子，因为自从皈依了人类以来，它们便对所有两条腿走路的会发号施令的动物充满了敬畏，现在却要听命于一部分人去咬杀另一部分人，狗脑子里就比狗食盆子还要混乱了。但狗毕竟是没有是非观和阶级性的，这正是人类看重它们的主要原因。于是狗们得以在人类残杀中大显身手。古希腊的经典中，就记载着狗在战争中的英勇和智慧，可见狗参与人类的杀戮已经有些年头了。这血腥的历史延续到当代尤其灿烂，希特勒的盖世太保，唆使黑贝狼犬干了很多骇人听闻的事，大日本皇军的狼青犬，见了不带日本味的人眼珠子就充血，天底下找不着比这更残忍的畜生了。这便是狗类发展史中的第二乐章——人类帮凶。

狗史发展到第三乐章——活的玩物——要比前两个乐章温馨多了。丰衣足食精神空虚的人类，从狗身上发现了其他玩艺儿不可替代的特质。为了使狗们更具玩赏性，人类用遗传工程造就了形形色色的狗中小丑:什么狮子狗、叭儿狗、腊肠狗、蝴蝶狗、松鼠狗、贵妇狗……别看是狗命，却比普通的人命强，乘卧车，住别墅，吃特制狗食，服进口狗药。从自然界中无拘无束的生灵，演变为人类宠物之首，是狗类祖先做梦也不曾想过的，人类无与伦比的创造性，哪是狗东西们所能预见的。可以断言，狗类的新品种还将不断地问世，有那么多痴迷人推波助澜，狗族没有理由不兴旺发达。

迄今为止人类驯服了很多动物，最成功的就是狗。驴、马、牛光会干活，鸡、鸭、鹅只会生蛋。狗却不同，狗最懂得人。狗很出色地继承了人性中的某些方面，如愚忠、奴性、逆来顺受、惧强凌弱、衣貌取人、仗势欺人……狗在做野狼的时候是没有这些性格的，这是人的功劳，是人性中某些部分在狗身上的再现。如研究人类的文化性格，狗是极好的参照物。

毫无疑问，人类正艰难地走向自己的辉煌，那个高度文明的时代到来之际，人类将在狗类身上看到自己的许多丑恶，那时的“狗东西进行曲”当是另一种旋律了吧，如果是“复归山林”，还狗类身体和精神以自由，则是人类的莫大功德，也是狗类的莫大幸运了。

199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