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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浔的魅力

时间:2022-01-1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第二年暑假回到南浔,发现原来熟悉的水泥大街竟如此狭窄,两旁的商店竟如此简陋,就问一位老同学是怎么回事,他感到莫名其妙,因为实际上什么也没有改变。我在上海很少听到有人谈论南浔,尽管不时能遇到祖籍南浔或出生于南浔的人。以后我对文史产生兴趣,对南浔的历史有所了解,但知道越多,越感到它的衰落,更不愿想象它的未来。他是嘉兴人,对南浔的掌故很有兴趣。1983年9月,先师等由莫干山返回上海,途经南浔时想参观藏书楼。

南浔的魅力

我出生在南浔镇,到12岁才离开。

但幼时留下的记忆却是苦涩的、破碎的。印象最深的是镇上有不少“火烧白场”,是昔日的广厦巨宅毁于火灾留下的废墟。据说一部分是“长毛”(老人对太平天国的称呼)留下的,大部分是“东洋鬼子”(日本侵略军)烧的。家里和邻里的老人就像“白头宫女话玄宗”一般,絮絮地讲述着“天宝遗事”,从“四象八牛七十二条狡黄狗”、小莲庄、藏书楼、适园、庞家花园,到土地堂、玄圣会、风水墩、极乐寺、七层睏倒塔,眉飞色舞后却掩不住阵阵牢骚和淡淡哀怨。对我来说,这些都已成往事云烟,或物是人非,或衰败不堪,听得发腻,更毫无兴趣。只有适园还留着高大的假山和成片石笋,是我们小学生攀登和捉迷藏的场所。藏书楼已铁将军把门,是浙江图书馆的书库。小莲庄成了解放军医院,我们曾参加欢迎志愿军伤病员入住。有一年清明节破例开放,记得大假山下的山洞被封住,一位同学说此洞可通太湖洞庭山,害得我此后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系列梦,梦中我由此洞进入另一个天地。终于开始了新建设,我家门前的宝善街与最繁华的大街上面的条石与石板被彻底挖掉,铺上水泥,从东吊桥到北新桥成了一条大马路。到国庆节时,沿路用竹子松枝扎起了几座“彩牌楼”,插上彩旗,晚上还有一串电灯。这是我心目中最宽大、最漂亮的大街。

镇上的人不断外迁,到湖州考中学,去平湖读师范,上杭州进大学,到那时我根本不知道的地方去工作,最多的还是往上海跑,包括我的父亲在内,后来还加上我的母亲和我。我的足迹最远是十几里外的江苏震泽,是学校“远足”时一起去的。虽然震泽除了有一座宝塔以外,没有什么比得上南浔,但我总感到外面比南浔好,羡慕一切能去外地的人,羡慕他们带回来的新鲜东西,如舅父带给我们的《连环画报》。父亲有次回家过年,在一个大铝锅中装满熬好的猪油,不料在船上被查到“充公”(因肉类统购统销,禁止省际输送),但锅上没有刮净的猪油还让我们增加了几天油水。

老人们依然重复着“金窝银窝不如屋里草窝”,不时传播旧上海的“洋装瘪三”、拆白党、仙人跳的故事,议论上海人在一根水管里淘米洗菜,一间房间里吃喝拉撒,一条弄堂里倒马桶生煤炉。他们的信条是“千好万好不如南浔好”,湖州(当时县府、行署驻地)和杭州(省会)的方言都是他们的讥笑对象。

1957年,我随父母迁居,从此一直在上海读书工作。第二年暑假回到南浔,发现原来熟悉的水泥大街竟如此狭窄,两旁的商店竟如此简陋,就问一位老同学是怎么回事,他感到莫名其妙,因为实际上什么也没有改变。我在上海很少听到有人谈论南浔,尽管不时能遇到祖籍南浔或出生于南浔的人。高中时我的同桌同学恰好也是南浔人(1983年才知道他是“小金山”的后人),但偶然谈起的也是他从父辈那里听来的“天宝遗事”。以后我对文史产生兴趣,对南浔的历史有所了解,但知道越多,越感到它的衰落,更不愿想象它的未来。偶然在书摊上买到过一册《适园丛书》的初版朱印本(雕版刻本开印前用朱墨试印),当时爱不释手,在“文革”期间丢了,居然没有感到什么懊丧。

1978年秋,我成为先师谭其骧先生的研究生,两年后又当了他的助手。他是嘉兴人,对南浔的掌故很有兴趣。他的好友唐长孺教授是刘承干的外甥,自幼住在小莲庄,解放后为划清界线,只字不谈刘家,晚年却时时思念南浔。先师另一位好友兼亲戚谢国桢先生,对南浔历史如数家珍。这样的老辈还不少。每当他们谈论旧事,常会问我南浔的情况,有时我也主动插话。先师常会感到惊异:“照你的年纪,你怎么会知道?”但往往自己作答:“怪不得,你是南浔人。”似乎南浔人就应该多知道些往事。

随着国际交流的增加,我先后结识了不少日本学者。他们一旦知道南浔是我的故乡,便会肃然起敬,甚至以为我必定有什么渊源:“原来先生是南浔人。”一些研究明清江南的学者一再要求我带他们去南浔参观,提过不少问题,有的我根本无法回答。在一次大型国际会议的明清专题讨论中,一位日本教授于激烈的争论中忽然提议:“让我们听听出生南浔的葛教授的意见。”当我陪同一位日本教授到达南浔时,他说好像在朝圣。他取出当时还罕见的掌式摄像机,边走边拍,还随时录音:“我正在南浔镇。前面是百间楼屋,明朝宰相朱国桢的住宅就在这一带。”

1983年9月,先师等由莫干山返回上海,途经南浔时想参观藏书楼。正好杭州大学一位研究生在实习,得知后立即让管理人员开门迎接,我也第一次踏进楼门。我才发现这不是一件古董,而是20世纪20年代中国最现代化的藏书楼,不仅设计和管理的观念很新,而且用上了当时最新的材料马口铁(俗称洋铁皮)。我还了解到,刘承干的处世为人也很现代,他采用资本主义方式经商,才积累了购书的巨额财富;早已移居上海,充分享受着现代物质文明;日占期间一方面利用“满洲国皇帝”溥仪题字的匾额当书楼的护身符,一方面却已将大批珍本秘籍让与大学;解放后主动捐出财产图书,既保全了藏书楼,也使自己能安享天年。中国近代的藏书楼中,嘉业堂是最晚建的,但一度最辉煌,归宿最圆满,留下的建筑、设施、图书最完整,不能不归功于刘氏的现代化观念。

1997年我与同仁参观开放不久的张石铭旧宅,尽管事先就知道它是中西合璧,但面对精致的法国刻花玻璃和瓷砖地坪,特别是那栋纯粹的法式建筑,还是不胜惊叹:当初的南浔真是得风气之先!记得幼时曾一次次走过张宅后墙外的小巷,只见那两棵参天大树,想不到树荫下竟隐藏着如此纯正的西洋文明。这也唤醒了我的依稀记忆,在老人们的絮叨中其实也提到过汽车、轮船、汽艇、电话、电灯厂、洋龙会(消防救火会)、蚕种场、丝厂、丝业会馆、防疫针、女校、留学生、福音医院、耶稣堂、打菩萨、新四军、地下党、秋瑾、张静江、张善琨、庞莱臣等,有的我还见过遗迹,只是那时不懂,所以没有留意。

近年上海在飞速发展的同时也打开了尘封的记忆,我惊奇地发现,不少记录竟与南浔或南浔人有关。为中国赢得首次世博会金奖的“荣记湖丝”虽由广东籍商人包装,却产在南浔;当初美伦美奂、东亚第一的百乐门舞厅是南浔人所创;不少叱咤风云的名人、贸易中外的巨商、享誉海内外的学者原来都有南浔的渊源。

一个千年古镇能经久不衰,靠的是不断的更新,靠一次次的现代化,我幼时熟悉的怀旧不过是一支插曲,一个过门。如果你有机会去南浔,在寻访古迹的同时,一定要去体会一下嘉业堂、张石铭旧宅的现代化,还可以找找当年其他现代化的痕迹。如果你有重大发现,请不要大惊小怪——这就是我的故乡南浔,这就是南浔永恒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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